—以吾之命,
换你我永生永世不再相遇—
一片浑浊的黑潭,冒着令人作呕的臭气,它们随着潭中的死灵哀嚎,渐渐扩散开来。
一名名身着白衣,面色庄严肃穆的人们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们擡眸目光纷纷对上了那躺在潭边苟延残喘的男子。
男子一身相仿白衣,却违和的沾满了血迹污秽不堪,他用尽了力气缓缓张开了双眸,一双有如月牙的温和双眸却在下一秒换上了充满侵略性的骇人瞳仁。
瞳孔形成了一道深色弯月状,可死死咬住下唇的贝齿竟越来越用力,象是极力隐忍着什麽。
“沙利叶”此时其中一人缓缓上前了一步,他身後泛着一道温和的绿色光芒,安定情绪的温暖曙光,连同他的声调,平静毫无波澜。
男子闻言一双变异的双眸却又恢覆了正常,可取而代之的是那烙印在瞳仁内的悲伤,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是无能为力。
他闭上了眼,一滴晶莹泪水至眼角滑落,划过了男子苍白的脸颊。
刚轻唤他的人瞥见了那躲藏在男子身後的一双残缺羽翼,渐渐发出了一阵黑色光晕,身旁其他人见状,纷纷倒抽了口凉气。
“沙利叶,那是你最後一滴属於情感的眼泪,你的最後寄托”
“拉斐尔你答应过我,不要让她再一次重蹈覆辙”男子再度张开了双眸,这一次是绝然的认真,他扯开了嘴角弧度,随後投入了浑浊黑潭,下坠,沈沦。
拉斐尔看着他倔强潇洒的选择堕天,怜悯的神色爬满了五官,他轻轻伸手投射出了一道绿光,覆上了那片黑潭,启唇轻声说着什麽。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叫我们散尽所有,终叹不需生死相许,只愿一方一世安好。
“巷口那间新开的甜品店,似乎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
好啊…两道不同的声线异口同声,可一个响亮回应,一个细声低语。
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女子,她们笑的如同树梢鸟啼,回荡在自己耳际,就连人走远了,都久久消散不去。
“好啊…”颜禾然低下了头,将目光放在了自己鞋尖,喃喃说着,似乎这麽回答,就会有人带着她一同走,可终究回应自身的还是那不断匆匆略过自己身旁的行人。
“禾然回家了”
身後传来了一声轻柔叫唤,他站在那,徐徐微风吹拂过他的黑发梢,柔和了他那双狭长眸子。
“好啊”重拾起微笑,她小跑步到他身旁。
他自然的将外套脱下,披到了她身上,为她拢了拢那微微皱折起来的布料线条。
颜禾然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两只冰冷的手互相碰触到的那一瞬间,随着她一句“我不冷”男子的手轻颤了一下。
“闹别扭了?”男子无奈的收回手,随後将大掌放上了她头顶,揉了两下。
“店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是正常人就好了”颜禾然不可置否的笑笑,擡起脸认真的看着那高自己一颗头的男人。
男子抿紧了唇,半响後才开口道“没想过,因为能一直陪着她,所以没这麽想过”
“但她不是不在了?”颜禾然才脱口而出,下一秒却又懊恼的咬了一下舌头,似乎後悔了自己的多嘴。
“我知道她会回来”
颜禾然在日记里写过这麽一段文字,他有如那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猜不透他内心的深度,那表面的层层涟漪,是在诉说,还是在隐藏?
他边伯贤,是她颜禾然的大海,她是海里的小鱼,畅游悠悠转转,四年的时间,她却依然不知道这海有多深有多广。
沈寂许久的静谧,渐渐在空气之中荡漾开来了一股倔强气息,颜禾然皱起了鼻头,那个她,未知的她,有如一根尖刺,循着人的血液,在血管中缓缓流动着,一步步逼近心脏。
边伯贤先一步叹息出声,他无可奈何的将手伸到到她面前摊了开来,宠溺的口吻轻声说道“回家吧,你应该饿了”
颜禾然讨了个便宜,自然也不再别扭,她爽快的覆上了他的手掌,冰冷的指尖顺着他的五指划过,紧紧牵住了他,十指紧扣的亲昵,令边伯贤身子僵了一会,狭长的眸子里是全然陌生的疑虑,可下一刻他却又若无其事的拉着她,迈出了步伐。
她调皮地弯起唇角,轻快的跟随着他。
夕阳余晖,远方的海岸线是一片红橙晕染,和谐着两人的身影,美的如幅画。
对颜禾然来说,边伯贤就是她的世界,鱼离开了水,终会死亡,她离开他,终会雕零。
四年前的深夜,一场大火,烧尽了她的所有,熟睡的父母,和避风的家。
是他,将她至炙热炼狱中,亲手拉了出来,他有如上帝给予的救赎,将她抱离了火场,颜禾然依稀记得,当时他口中喃喃念着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还好,我找到你了。还好…”
“你後悔吗?”他突然开口,扯回了她的思绪。
“嗯?”
“刚刚你说的,如果自己是正常人”他语气中,透着一点小心翼翼。
颜禾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苍白的肌肤,毫无血色的死白,有些刺眼,可随後她道“不後悔,不是还有你吗”
不後悔,不是还有你吗…
一句简单的话,边伯贤却恍惚了,似曾相似的一句话,只是这一次不是出自他之口。
两人回到家时,边伯贤那微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而开,他伫立在那覆古咖啡厅门口,招牌的一行字『bonding』染上了层斑驳的灰,陈年旧事似乎全随着那些刻痕,镶嵌在了木头里。
颜禾然拉了他一把,提醒他回神,接获到对方的眼神後,边伯贤缓和了眉头,随着她进了咖啡厅内。
“店长,我今天在广…”她摸索着角落的开关,边道,直到室内亮起了一片光明後,边伯贤的目光却让她打了住。
狭长的眸子蕴含着责备,他松开了手,转身走向了冰箱,修长的手指拿起了里头的红色液体包装,重新站到了她身前。
“你是不是在生气?”颜禾然拧着衣摆,怯生生的问道。
“没有,只是单独外出很不安全,以後不要让我找不到人,拿去吧,是你喜欢的O型”他将红色液体递给了她,语气依然平淡温和。
“其实你可以对我发脾气的,不要总是这样”她赌气似的推回了血包,象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边伯贤无奈的咬开了血包,自顾自地的插入了吸管,重新放到了她手里,讨好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我永远不会对你发脾气,而且我真没生气,是担心,担心你遇到危险。
提醒过你了,药效如果过了,你的身份可能会曝光。”
“你怎麽知道我在广场?”
“昨晚你睡前看了部西洋电影,里头的正好拨放到一幅画面,女主角在前院翩翩起舞,鸽子受到了惊吓群体向着四周散去。
你似乎很响往那样的画面,而游水城这,只有广场那有一群讨食的鸽子。”他弯起嘴角,睿智的深邃黑眸皎洁的亮起了一层异常光晕。
颜禾然似乎习以为常他的洞察力,她握着鲜红的血袋,双瞳在一瞬之间闪过了一层诡异的猩红血色,只见她咬住了吸管,象个贪婪的血蛭,不断吸允着那鲜红液体。
边伯贤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好似一摊黑色汪洋生在他瞳仁之中,轻摆涟漪不断。
直到颜禾然放下了血袋,他才伸出拇指轻擦而过她那红嫩的唇瓣,带走了上头的血腥点点。
有的时候,颜禾然无法坦然的接受他这样的温柔,就算心所响往那片汪洋大海只有自己一只小鱼悠游其中,可这片海似乎总是透过她,在找寻另一个未知身影。
四年间,她总是喜欢偷偷外出,不同地点,不同场所,盼望那个少年能前来,带她回家。
用着自以为的方式,急切的找出那麽一点不是她离不开海,而是海在慰留她的样貌。
而边伯贤却从来没让她失望,总能顺利找到那有如调皮精灵一般的少女,日覆一日的说,禾然回家了。
“我昨晚又做梦了”看着边伯贤拿过了血袋,正准备丢置於垃圾桶时,她开口道。
闻言边伯贤脸色顿时一凛,纵使他随後又恢覆了以往和蔼,颜禾然还是没错过。
“这次是什麽呢?”他笑的稀松平常。
“这一次我知道他叫沙利叶,但还是很模糊…沙利叶…那个传说中的双面天使吗?”颜禾然歪了边脑袋,有些苦恼不已,梦里的男子,从她有记忆以来,无时无刻都在睡眠时刻悄悄潜入,长期下来,她竟然开始想看清那个永远模糊的脸庞,就算只是一场梦,纠缠她多年的梦。
然而今晚过後,颜禾然却开始後悔了自己不断去试图看清梦里男子脸庞的想法。
什麽时後开始,老旧的木制楼梯发出了吱呀声,什麽时後开始,它应声裂开了来。
踩空的脚,踏入了无止境的深渊之中,残忍的是事实还是营造假象的人?
暗夜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了窗台前,一片银灰色的光晕象是沈淀的粉质,轻轻一吹,似乎就会散落在脚边。
颜禾然趴在窗台上,望着下弦月,静谧的游水城,钻入耳内的却是孩子的啼哭声,夫妻的争吵不休,陌生人的鼾声起伏,还有远处海浪拍打沿岸的声响。
“萨然丝小姐,兴致不错”
突如其来的一声,空无一人的房内,除了她显然没人。
颜禾然疑惑的环顾起四周,最终视线向着窗外下方探去之时,瞳孔倏然放大,只见她张开了嘴,可刚溢出的声音却被来人的大掌制止了住。
“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来人一头棕色卷曲短发,铜铃般的大眼亲切的笑眯了点弧度,咧开的嘴一排牙亮的出奇。
颜禾然紧紧绷着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可纵使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如果她没看错,这人应该是“同类”
见她没挣紮,来人松开了手,身子一跃而起,跳入了窗子内,落在了她身前,双脚落地的瞬间没有任何声响,轻盈俐落,优雅的象个拥有纯正血统的猫科动物。
“你是?”颜禾然胆怯的向後退开几步,她除了边伯贤外鲜少接触过所谓“同类”,也许是本能的惧怕,让她畏惧这些与她相同的怪物。
“带个忠告给你,你的身份将在月圆之夜公布於世,避开月光下的男人,带着你的孩子离开游水城”对於颜禾然的畏惧,他一笑置之。
面对他的答非所问,颜禾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身份,月光下的男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