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蘭沐清泉墨含香 — 蘭沐清泉墨含香 番外 四章

两人与工匠一齐商讨後,总算是决定了新宅的模样;由於屋子年久失修,与其花费心思补强,倒不如拆掉重建。郭嘉这才赶紧派人将屋内的一些书卷、衣物等暂且搬到宫中;工匠总算能够安心动工,无须顾忌了。

郭嘉成亲以来几乎整整一月未涉及公事,如今将新宅修葺一事安排妥当後,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生活,不再有这般空闲,镇日陪伴着棠绯。

右手在棋盘上下定一子,棠绯没如往常般,左手黑子立刻做出反应,反而是低头思索着全盘局势与应对。一抬眼,习惯的往右手边望去,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坐在一旁,与她一同省视盘面,时而提点几句的白发男人,如今却是不在身旁了。

「哎……」她看了盘面几眼,最後只是静静将黑子搁下,「玉枝、玉枝。」棠绯敲了敲棋盘,把正在清扫屋子的老宫女给叫来。

「殿下有何吩咐?」

「替我把棋收妥。」棠绯敛裙起身,脸上的神情透着些许烦躁。

明明不是才刚把棋盘拿出来吗?这不,还没一个时辰呢。老宫女觑了一眼那盘未完的棋,显然有些摸不着主子的想法。「呃……是。」

她虽然没什麽才学,可看了棠绯下了十几年的棋,至少还能看出来分出胜负了没有;这明明还能再下的。而且将近一个时辰,棠绯居然还没下完一盘,以前这个时候不早下足两盘棋了?

棠绯似是有些失神,在堂内踱了几步;收着棋的老宫女见状,不由得唤了一声,「殿下。」

「怎麽了?」

老宫女将黑子很快挑起,「现在时候尚早,殿下要不去写几个字,或是看看文章如何?」她抬起眼来,对棠绯微微一笑,如是建议着。

棠绯为之一怔,竟是弯唇笑开了,「玉枝,告诉我,你看出什麽来了?」

老宫女被她这麽一说,只是摸了摸鼻子,低头收拾着白子,「不,老奴,这……什麽也没看出来。」

棠绯立刻环顾四周;果然不出她所料,其他三个ㄚ头不知道什麽时候全都入了厅堂「打扫」,发现她往她们那儿望去後,一个个回过头去假装认真,要不就是悄悄溜到外头去继续工作。

「好啊,你们这几个ㄚ头片子,统统给我回来。」棠绯一手支着纤腰,指着跑掉的那两个宫女,把剩余三人全叫到跟前来。「莫非是觉得在我身旁太空了,没事做?」

「哪有啊,殿下您误会了。」其中一个宫女拧着抹布,对着棠绯陪笑。

「就是、就是啊……」

「要不怎麽也跟玉枝犯一样的毛病来了?」棠绯挑起一眉,似笑非笑的在一旁落座。「你们几个真是……」身旁的ㄚ头太机灵就是这样,身为主子的她只要一有个什麽不对头,她们就能猜出个十之八九;而这偏偏是棠绯不希望让旁人知晓的事儿。

三个年轻的宫女听见这话,也知道隐瞒没用,遂一个个装作无辜的模样,搔头乾笑。

「殿下要是觉得……觉得太过空闲,我们几个倒也能想想法子,给殿下您排解排解。」老宫女不知什麽时候收妥了棋盘,来到三个ㄚ头身旁帮衬着说话。

「不用不用,排解什麽?」棠绯一手撑着下颚,别过头望向窗外景致,「我好得很呢。」

老宫女先瞧瞧棠绯,再看看身旁三个ㄚ头,而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殿下,如果没别的吩咐,那咱们就继续打扫了。」

她挥了挥手,算是答应;四位宫女一哄而散,继续忙活去了。

就连她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啊……

棠绯不禁嘲笑起自己来,莫不是自己这麽容易打动,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郭嘉在自己身旁,可是越来越理所当然了……

这或许就是陛下之所以会建议两人非要同住的原因了?还真是「日久生情」啊。

「荀彧……」窗外一片风和日丽,棠绯盈盈起身,来到窗边,春意暖暖,扑在脸上还觉得有些暖热;春天一过,就是夏季了。「不知道茉白这段日子过得怎麽样……」她们夫妻俩不知道好不好?

一想到茉白,棠绯这才惊觉,打从定下了与郭嘉的婚事之後,她不仅没能再与荀彧相见,就连茉白,也没能再见着面了。

原本棠绯与茉白两人的情感有如亲姊妹,如胶似漆,常常一块儿闲谈游玩的。但……就因为茉白亲口在棠绯面前说出了她与荀彧之间的事,并且大力促成她与郭嘉的婚事,从那时候起,两人之间的友谊就彷佛出现了一道裂痕。

只是棠绯事後思索,以当时茉白的立场言,会建议她出嫁,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纵然有私心吧?可茉白不也看着她与荀彧两人越走越近,默许了这麽长一段时间麽?若真是善妒,那又为何会与她情同姊妹呢?茉白是个平实单纯的妇人,哪来这麽深的心计?况且,她不嫁也是不行的了……

虽然茉白当时的表态,令她既意外又感伤,但,真要认真计较起来,茉白的决定,何错之有呢?她已经失去了荀彧这麽一个知己,如何禁得起再失去一个茉白?

棠绯忽地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嫌隙,还是只有她才能弥补过来的呀。

前些日子郭嘉一直待在她身旁,两人适应着彼此,也忙着处理新居的事儿,自然也没闲暇处理这事;如今事情大致已尘埃落定,郭嘉又不在,此时不来见茉白,更待何时。

朱唇缓缓勾起一笑,她轻拍了拍窗,心情倏地愉悦起来。「玉枝,替我把茉白找来。」她弹了弹指,语调自在轻快;却令闻者心惊。

「殿下……您是说,令君夫人?」老宫女脸上的表情活像挨了一记闷棍。

选这个时候找她做什麽?

棠绯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她只是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对,茉白。去请她过来宫里坐坐;理由你替我想吧,随便一个,只要能请得动茉白就行了。」

老宫女支支吾吾,像是有话要说,最後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好,老奴这就去请。」

茉白看见老宫女来请,竟也二话不说,一脸欣喜的应了棠绯邀约,随着老宫女来到了皇宫。

两人见面,像是心意相通似的,关心、问候着彼此,一如曩昔;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那件事儿似的。又或者,两人都是通达事理之人,这段时间早已把自己心里的那个结给解开了?

两人见面闲聊,吃茶饮酒;棠绯取来笔墨,茉白信手拈来,写了几个大字,气氛好不热络。

「我说茉白,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咱们用饭前先到外头走动走动?」兴致一来,棠绯如是提议着。

「也好,春天也快过了,花儿都快谢了,不趁这时候多瞧几眼,可就得等来年了。」茉白浅笑着颔首,从善如流。

时辰接近午时,天气渐热,棠绯撑着纸伞,与茉白一同畅游着院落,赏花观景。

虽说时节仍是春天,可花季已尽,走入院落中,多可见落花散至地面,或没入砖缝、或深埋入土,令见者不禁感伤。

「茉白,你看我出了个什麽主意。花儿几乎都要谢光了,没什麽好看的;咱们入亭歇歇脚吧。」

「没关系的,妹妹不必自责。这花开花谢,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方才不说过了?来年还会再看见的。」

来年啊……棠绯反覆着茉白这句话,随即浅笑着抛了开;两人入亭乘凉歇脚,棠绯还不忘差遣身後的宫女去将屋子里的茶水糕点取来。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忽闻茉白道:「承蒙妹妹的好意,送来那些珍贵药材,慧在家里调养近月,身子骨恢复的极快。」

棠绯听闻了,点了点头,「那就好……真是,我都忘了敏若早产的事儿了;娃娃可好?」

先前因棠绯下嫁郭嘉一事,荀彧是把大部分的错都归咎於茉白身上,夫妻之间於是有了嫌隙;後来引来心直口快,一心替大嫂着想的荀慧力劝,这麽一劝,荀彧是否回心转意未可知,荀慧却是因而付出了代价。

「娃娃还行,就只是早些出了娘胎,其余没什麽大碍。」

所幸母子二人皆平安。棠绯喃喃说了几回「那就好」,这才放下心来。

茉白望着棠绯,缓缓的又开了口,换了个话题。「话说……妹妹新婚燕尔,可从方才至今,我总觉得……妹妹好像鲜少提及郭先生与你之间的事?」

茉白的性子是朴实单纯,但好歹也当了这麽多年的娘亲,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不差的。棠绯给茉白这麽一提,像是吃了一惊;她弯唇笑开,「奉孝与我才刚成亲不久,与茉白相较差得远了,自然没什麽逗趣好玩的事情可说……」

「但好歹郭先生对妹妹很不错吧?方才你就说了这麽一句:他很在乎你。究竟怎麽个在乎法?」茉白眼睛忽地亮了起来,那表情令她彷佛年轻了好几岁。

「茉白,你这样我哪里好说呀?」棠绯抿着嘴,似是害臊,微微地别过头去。

「妹妹莫怪我年纪这麽大一把,还老爱探你们年轻一辈的韵事,我只是……只是单纯的想,当初妹妹这婚事,我也是推了一把,要是妹妹过得不好……」茉白垂下眼来,担忧不已。「那岂不是因我一句话,而误了妹妹的终身幸福?」

原来她是担心这件事。

棠绯握住了茉白的手,不急着回答她的问话,反而另辟话题。「茉白,你可知道,我为什麽今儿个找你过来?」

茉白睁大了眼,对於棠绯这问话显得十足不解。「难道不是为了咱们俩问候问候,闲话家常麽?玉枝到我那儿去时,是这麽说的呀。」

棠绯低头咳了几声;她都忘了,她只要求老宫女把茉白请来,原因是让她随口说的。「说得没错,我差点儿忘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层主要的目的。」

「什麽?」

「把你我的心结解开。」棠绯望着茉白,笑得既温柔又真切。「我担心咱们姊妹俩的情谊,因为我的终身大事,就这样烟消云散。

「茉白,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她扳着茉白的指节,摩挲着上头的薄茧,「你是对的,茉白。」

「你是对的。」

「妹妹,我……」茉白眼眶泛泪,淡淡别过头去,「妹妹别这麽说,我只不过是私心罢了……」

「不,不是,茉白……姊姊。」棠绯一声改口,而受这声敬称的茉白浑身一颤,立刻回过了头。「若只是私心,那又为何等到陛下逼婚,令我不得不出嫁那个时候才说?」

她叹了一声,「你早该说了,断了我俩的非分之想,好早早还你一个原原本本的文若。若只是私心,你就不该劝我嫁给奉孝;别忘了奉孝与文若可是知己好友啊。」

「妹妹……」

「姊姊,别说了;你的用心,我都明白。」棠绯微微一笑,举袖来替茉白拭泪。「今儿个看见你踏入这儿,你可知我有多高兴?文若为了避嫌,短期之内我俩应该不会再见面。我已暂时失了个文若,我怎麽能再失去我的好姊姊?」

「妹妹,不……妹妹……」茉白泪如雨下,紧紧握着棠绯的手。

「倒是姊姊那儿……文若与你之间的嫌隙,不知是否化解了?」

「好多了,经慧这麽一劝……」茉白点头如捣蒜,「多谢你们……妹妹,多谢……」在看见宫女们拿着茶水糕点入了亭子後,这才慌忙擦着泪涕。

「茉白,哭什麽呀,恽儿要成亲可是喜事一件;况且又不是嫁女儿,是娶媳妇儿啊,别哭、别哭啊。」棠绯刻意扬了声调,笑着递了手绢给茉白。

「啊……妹妹说的是,瞧我……」茉白倏地明白了,棠绯这是为了让她在宫女面前有个台阶下,亦是红着脸,频频颔首。

「不过,我差点忘了,恽儿娶得可是曹操的女儿;说不准曹操那个霸道的亲家公,就要把你家恽儿给『娶』走呢?」棠绯一本正经,朝着端来茶水的宫女说道;宫女们自然知晓主子在说笑,很是配合的搭上了几串笑声。

「妹妹……」茉白以绢帕捂着脸,又哭又笑的。「哎,别、别直拿恽儿说笑了。」

「呵,茉白说的是。毕竟是你这个做娘亲的心头肉啊。」棠绯扬了扬手,自然的让宫女们退了下去。「撇开方才的玩笑话,话说回来了,恽儿的婚期在什麽时候?」

茉白撤下手绢,以指揩了揩泪,答道:「下个月十九。」

「那也快了。说起你这个恽儿,年纪虽然长我几岁,不过我可是与茉白你以姊妹相称的,也算是占了个长辈的便宜。」掀开碗盖,替茉白上了一碗清茶。棠绯以指敲着下颚,认真的思索着,「既是长辈,我又与你们夫妻关系密切,不送份贺礼可说不过去?」

「妹妹,不麻烦、不麻烦。我家恽儿那毛头小子……要是那时,你能过来吃顿饭,见见面,那就再好……」茉白说到一半忽地打住,「啊……瞧我说了些什麽。恽儿算来是曹、曹将军的女婿,你跟他……」她羞愧的笑了笑,「不说了,不说了。」

「知我者,茉白也。」棠绯握了握茉白的手,「我人虽然不能到,可奉孝会去;至少我还能托他给恽儿送个贺礼。」

「好吧,那我就代恽儿,先跟妹妹说声谢了。」

***

荀恽的大喜之日,一眨眼便到了;棠绯果真依言,并未出席荀家的喜事儿,只托了一份礼,要郭嘉代为送达。

还记得当那份贺礼从棠绯那儿,亲手转交给他时,他还略感吃惊的挑了挑眉。「这份礼还挺重的。」

那份要给荀恽的贺礼确实不小,以红布巾包着,摸起来像是个木头做的盒子。只是稍微以指敲敲,能感觉此物声响浑厚紮实,却是不像盒子,是实心的。

「当然,好歹也是茉白的儿子,又与我打过好几回照面,我怎能不好生照顾一番?」棠绯说得极其自然,活像真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似的。

郭嘉捧着礼,掂了掂重量,「这东西……我熟吗?」虽然她事前从未对他透漏过此物,但他心中隐隐有感,似乎对此物已有眉目。

「你?大概不熟。」她闻言回过头来,扬唇轻笑,似乎宁愿他猜,也不肯将此物来头告知。

「夫人,要是文若那头问起这东西,我该怎麽答覆?」他将礼品交给身後的随从,显得有些莫可奈何。

打从那日与棠绯互诉真言後,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般巧妙;有的时候他能感觉棠绯慢慢靠近他,可有时她却是又故意与他拉开一些距离,不愿与他太过亲近。

对此他乐观看待,棠绯的心底,想必还挣扎着;与文若的情谊,可是日积月累得来的三年光阴,要是给他只凭两、三月的功夫就消弭殆尽,不就显得她太不念顾旧情了麽?

「你啊,用这话来探我的口风,把我当成口没遮拦的人了?」棠绯背着双手,故意绕到郭嘉跟前来,「这是我与茉白说好要送给荀恽的礼,只消说是我送的;茉白会知道是什麽。」

低头望着娇妻笑颜,郭嘉顿了一会儿,这才摸摸鼻子打退堂鼓。「好吧,就依夫人说得做;时候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我送你。」棠绯跟在郭嘉身旁,身後带着随从,两人一齐来到院落外头。

「就到这儿吧。」郭嘉觑了一眼头顶上的烈日,扬起掌来替棠绯遮阳,「外头热,你快进屋,别热着了。」

「嗯。」棠绯颔首答应;他又抛给她一抹笑,这才往门外踏了一步,没想到背後一声叫唤,令他停下步伐。

「奉孝,等等。」

「想起什麽了?」他回头低问。

棠绯望了随从们一眼,这才来到郭嘉面前,「过去见着了文若,别忘替我向他问声好。」

她低头敛眉,声调平板;别说旁人,就连他也猜不出说这话的棠绯,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

郭嘉听了,俊颜上仅是浮出一抹淡笑;点头允诺。「放心,我会的。」

郭嘉不负棠绯使命,将她交代的贺礼送到茉白手上。「妹妹这等厚礼……亏她舍得呢。」转交贺礼时,郭嘉还特意提点茉白,告知此物沉重;茉白却是不以为意,坚持亲手接过。

「多谢郭先生了,快里面坐、里面坐吧。」

郭嘉淡淡一笑,给茉白请入家门,待之为上宾。「嫂子别忙。」他一上座,茉白一迳热络招呼着,还差人给他送酒;他扬起掌来,婉谢茉白的好意,「您还有事儿要发落呢;我待会儿去找文若聊聊,不麻烦您了。」

「郭先生何必客气?你好歹也是代替妹妹给恽儿送贺礼来的,又是彧的至交,怎麽说也不能怠慢了你啊。」茉白朝下人使了个眼色,又是一杯水酒满上。

「嫂子既然把我当作自己人,那就别叫我『先生』;嫂子比嘉年长,当称我一声『奉孝』不为过。」郭嘉点头致谢,将水酒一饮而尽。「承蒙嫂子盛情,嘉有一事相求,恳请嫂子不吝告知。」

「郭……奉孝想知道什麽?」

郭嘉望着那大红布包,「嫂子可知我家夫人究竟送了什麽贺礼?我问过夫人,但她只说嫂子知道,其他的一概不肯多言。」

茉白奇道:「妹妹怎麽会瞒着你这事?」她顿了顿,转而笑开,「这东西啊,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告诉你也没关系。」她命下人将布包取来,亲自解开,郭嘉这才发现,这东西他不但熟,而且熟得很。

「这是……」郭嘉瞪着眼前那再熟悉不过的物件,一脸不敢置信。

茉白没注意他脸上的异状,迳自笑着解释着。「哎,看着这棋盘啊,我就不免想起恽儿跟妹妹下棋的情景,这两人平时没什麽交集,若要说有,大概就是这个了;我想妹妹……」

茉白的解释他没心思多听,唯一想起的,就是把礼交到他手上时,回答他那句问话时,脸上的神情……

她浅笑着,轻描淡写。「你?大概不熟。」

这棋盘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意义非凡的物件才是,为什麽肯将此物,割爱给一个与她没深厚交情的「晚辈」?

郭嘉忽地发现,对於棠绯,他还称不上了若指掌。

「……奉孝,奉孝?」回过神来,茉白似乎已唤了他几声,一脸不解的瞧着他,「这棋盘,有什麽问题?」

「哦……没、没事。」郭嘉又望了那棋盘一眼,这才起身答谢。「谢谢嫂子告知,嘉明白了;文若呢?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他啊,就在厅堂里头,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不麻烦嫂子了,我自己过去就行。」郭嘉朝茉白点了个头,随即快步走入堂内,将茉白、众多宾客,连同那棋盘,抛在脑後。

荀恽大喜之日过後,郭嘉与棠绯之间的互动一如往常,他并未告知她已在婚宴当日得知贺礼真面目一事;兴许棠绯以为他还不知道吧?就当作一件平凡过往,也未向他主动提起。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某日傍晚,郭嘉返回居所时,就看见棠绯一人,正在下棋。

「回来了?」棠绯没回头,迳自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他每天回来,穿同一双鞋;对他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

「嗯。」郭嘉放下笔墨,缓缓踱到她身旁。那棋盘乾乾净净,还带着刚上漆时特有的香味,与先前的棋盘一点儿也不像;他看在眼里,却没发问。

棠绯持白子的右手悬在半空,「你知道了。」她侧过脸面,仍旧带着浅笑,清楚道出。

「我问过嫂子,那贺礼就是棋盘。」郭嘉亦是大方承认,毫不掩饰。「为何要把旧棋盘当作贺礼呢?」他看得出来,那样东西少说用了十年了;对棠绯这等念故旧情的人言,那是多麽贵重的东西?她居然说送就送,还如此轻描淡写。

棠绯望着他,脸上的笑意又添几分。「奉孝,我问你一句;对你而言,与我下棋的意义是什麽?」

他迟疑了一会儿,忽地低下头来,唇畔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夫人不是明知故问麽?对夫人来说,每一件兴趣都具有着深刻意含……都代表着,夫人曾与某些人拥有的情感。吃茶、下棋、弹琴、书画……一件一件,我若能参与其中,不表示我在夫人心里的重量更多一分、与夫人多亲近一分?」

「一点儿不差。」她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奉孝,我是个念旧的人,你很清楚。那棋盘,是我打小学棋用到现在的东西,也是我与文若、茉白夫妻俩结上不解之缘之物。你说……」

棠绯回过头来,对他展露一抹淡笑,恬静纤雅。「我能够拿那棋盘与你下棋麽?」

「夫人……」他闻言,不由得浑身发颤。棠绯的情感,太过乾净无瑕;他倏地明白了,她忍痛将此物割爱的真正理由。

她表达的隐微,却是故意透漏些许蛛丝马迹,引他前来探究;她这般用心良苦,只是为了……为了回应着他的情感。就只为了这个……

重新拾起白子,棠绯毫不犹豫的,在盘上下定。「奉孝,你说,黑子在此处原本看似稳当的局势,经过白子这般胡搅,如今变得如何?」她指着盘面,一脸自信。

望着棠绯那抹淡雅浅笑,郭嘉顿时感到心口一阵暖热;他低下头来,仔细省视盘面,这才不慌不忙的答来,「夫人此计虽妙,但……」他拾起棠绯方才所置的白子,重新下定。「若下在此处,既可保此处不失,又能促使黑子自乱,岂不更佳?」

「是麽?要是黑子这般反应呢?」她彷佛早已料定,左手的黑子俐落的展开反击,「奉孝,要是照我方才那样下,白子不会露出这破绽。」

他淡淡一笑,神态自若的模样反而令棠绯不禁自疑。她抿起唇,看着盘面的眼神,渐渐认真了起来。

「这……」

「夫人想必发现了,我方才所说的自乱阵脚,指得是什麽意思。」

「好个奉孝。」棠绯努着朱唇,将装着黑子的钵交给他,「拿去。既然你的棋艺比我高上一筹,让我占占上风,不为过吧?」她向他眨了眨眼,明眸里满是淘气。

郭嘉微楞,看着她向他端来的黑子,俊脸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哎……就依夫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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