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龄双眼迷茫，抓起眼前的玻璃杯，仰头又是一口啤酒下肚。
她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杯了，只知道原本认定微苦的麦汁，现在却成了解脱现实痛苦的「良药」。
真的是良药吗？
从没想过竟然有天会花钱买醉。
她嘴里含着啤酒，勉强吞下去之後忍不住咳了几声。
「小姐，不要喝这麽凶，小心一点。」
「你还好吧？」耳边嗡嗡的，让曼龄产生了声音悠远的错觉；其实那不过是酒吧服务生跟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她眨眨眼，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让她摔下高脚椅！是旁边的男人出手扶她才避免跌跤。
「谢谢……呜……谢谢。」
「你喝得太醉了，我扶你去洗手间，好吗？稍微洗个脸会比较清醒。」
曼龄瘫软得只能随着男人摆布；他将她的右臂绕过脖颈，手则搂住她的腰。她想拒绝，但笨拙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意识有些模糊了。
她半梦半醒着，踏着凌乱脚步，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女友着急的表情。
「昱……薇……」
＊＊＊
她需要解释！
原本下去打算丢垃圾的曼龄，完全没预料到会在底下的门口同时遇见这两个人；而停在公寓前未熄火的休旅车正表示着，她的女友竟是彭崇清载回来的！
这是什麽情况？原来一个跟她说要去见妈妈的朋友，一个跟她说晚上有家族聚会的人，最後居然凑在一起！
她气得浑身发抖，视线缓慢地来回於女友与彭崇清之间。
「你说你会给你妈或是你妈妈的朋友载回来？」
女友把头压得比可以收割的稻穗还低。「曼龄……你听我说。」
「学长，原来你们有、有来往？还是……还是这中间有什麽我没follow到的消息？」
「曼龄，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不过……讲白一点我妈跟昱薇的妈妈是多年朋友；她们介绍我们认识。不过我们是直到今天晚上才弄清楚彼此身分。」彭崇清此刻看起来神采奕奕，哪里还有下午时发烧累倒病恹恹的模样？「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被这句温柔的问话一堵，她只得尴尬地咬唇。「唔……没事，谢谢、谢谢学长送昱薇回来。」
「我也要谢谢你下午时的照顾啊！昱薇，多亏曼龄下午的时候照顾了发烧的我，不然我可能就要推掉今晚的邀约了……」
那壶不开提那壶！昱薇原本羞愧的神情因为听了这句话而僵硬，她清楚感受到从那双眯眯眼射过来的质疑眼神。
「我先走了，你们别一直站在外面吹冷风。」在搅乱一池春水之後拍拍屁股就想走？曼龄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样挥挥手，开着自己的车子扬长而去！
回过头来，她被迫在这种彼此存有矛盾的情况下面对女友。
「他刚刚说你下午照顾他……我可以了解一下是什麽意思吗？」
很好！好极了！真他……的好极了！
＊
回到宿舍的她们，没有温暖着彼此的拥抱，也没有足以燃烧热情的亲吻。
她让穿得漂漂亮亮的昱薇先进门，关上铁门时的声响似是代表着她的心寒，女友放下手提包，双手环着胸躺进沙发。
视线交会时，曼龄因那道眼神的冰冷而惊讶；她撇着嘴，重重的呼着气。
冷静、冷静！
「谁要先说？」昱薇的语调一如往常轻柔，听在此刻的她耳里却锐利得彷佛能把人割伤。
「晚上的邀约是怎麽回事？」
「看样子你决定了先後顺序。」昱薇歪着头露出苦笑。「我要先跟你道歉，曼龄，这个邀约很突然……我爸妈希望我能够跟他见一面，而且我是真的忘了告诉他们我今天就要回来这里的事实，所以……所以我被半强迫地跟他吃这顿饭。」
「不是前几天就约好的？」
昱薇犹豫了一会儿，然後摇摇头。
「你怎麽不讲？你为什麽老是这样？偏要等到事情穿帮了再来道歉！」曼龄气得跳脚，「几次了？啊？刘昱薇，你为什麽每次都喜欢来先斩後奏这一套？在你眼中难道我就这麽没有度量吗？虽然我一定会对於你临时取消约定很生气，但是……我更讨厌你骗我！」
「你要我怎麽跟你坦白啊？你忘了我之前答应过你什麽吗？」昱薇也激动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我讲了我是不是一样会被你骂不诚实？因为我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去赴这种约，但是我还是去了！但我是被押着去的！如果我什麽都老实说结果一样啊！那我为什麽不想个方法让你心情好过，我压力也减轻一些？我已经够有罪恶感了，我甚至为了这件事情一直念我妈跟我家人吵架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是要把你说谎的事实合理化吗？什麽叫做结果一样？你弄清楚我在意的点是什麽吗？」
曼龄粗鲁的把眼泪抹去，下一秒发现女友的眼角已经泛着泪光；她们从交往以来偶有争吵摩擦，但这一回无疑是最严重的一次。
之前那些所谓「甜蜜的小心机」就算了，但是这次？瞒着她跟相亲对象见面，而那个对象居然还是彭崇清！这对曼龄而言无疑是两道重击！
「我的感觉是我百口莫辩嘛！你信不信如果我昨晚直接告诉你我爸妈让这个邀约插队你还是会骂我？我太了解你了，沈曼龄！因为你一直以来面对接近我的男生都很爆炸、都像是喝了一缸子醋一样！我傻了才一五一十地把整个邀约细节告诉你！」昱薇火也上来了，她叉着腰站在曼龄面前，一副要开打老娘随时奉陪的姿态。
「我……谁受得了啊？何况说到吃醋，有人连女生的醋都吃！」
「那是因为我看出那个高个子对你意图不轨啊！」昱薇没机会看过那封示爱简讯，但对於忆文之於她的感情却是判断得分毫不差。
「那现在，沈曼龄小姐，你可以解释一下我不在的今天下午发生什麽事？我错过了什麽精彩片段吗？」
曼龄的额际浮现出青筋；换她兴师问罪？「那是巧遇！我知道你中午不过来，自己去吃午餐，然後遇到他买可丽饼，我看到他脸色很差，所以关心了他一下，然後……我们找了个地方听他吐苦水。」
「我猜那个地方不是这里就是他那里！」
「刘昱薇，你冷静一点！」曼龄抓住女友肩头，「我是去了他的住处没错……但他只是要跟我讲他跟王霈恩之间的事，然後我发现他发烧，所以拿药给他吃——就这样！然後我就从他那边离开了，什麽事都没发生！」
「那我也一样！」女友眨着眼，眼泪从眼眶滑落，在她的脸颊上留下长长的泪痕。「我跟他也什麽事都没有，你要因为我说谎而向我发飙，我道歉！可是你刚刚在楼下用那种眼神看我跟他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好像我已经被你判刑了！我瞒着你跟其他人有了暧昧关系……你究竟是在苛责我对你说谎，还是怀疑我出轨？」
「我……我……」曼龄心头感到一阵混乱，她放开女友的肩膀，往後退了几步。
「我需要你的宽容！曼龄，我嫉妒别人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在意你，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可是我发觉一件事……你在提到彭崇清的时候，你的眼神都变了……这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曼龄，你告诉我！」
曼龄不由得呼吸一窒。
面对泪眼汪汪的女友，她咬咬牙，刻意逼迫自己冷着声调。「我跟他什麽也没有，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次！」她瞪向昱薇，喉间突然发出奇怪的笑声，就像是齿轮运转时卡到异物般的声响。
「那你今天晚上与他聊得愉快吗？听说他跟王霈恩分手了！我去帮你打探过了，他自己住在这附近一间单层独栋的套房，跟他在一起肯定吃好住好……哦！还不需要跟家里闹革命呢！」
「沈曼龄！你居然跟我说这种话？」
「不然你要我说什麽？双方家长都已经要把你们送作堆了不是吗？究竟谁想跟他在一起？」她指着门大吼，「我看我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省得妨碍你们交往啦！」匆匆忙忙的套上帆布鞋，在右手碰到门把一瞬间，她听见昱薇崩溃般的哭喊。
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