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钟声一打,萧景御推开教室门便大步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手上还拿着回程去贩卖机买来勉强当作是中餐充饥的红豆汤,纪皓钧则是理所当然地跟在後头,两个人一前一後,正好三步的距离。教室内很安静,有不少人还趴在桌上没醒,只不过,这不包含总是准时起床的罗井在内。
「哎呀哎呀你们回来啦——」罗井搓着双手,脸上满是谄媚,「有没有睡个好觉啊,小御子。」
「……多亏了你,我睡的超好。」睨了他一眼,萧景御伸指用力一弹罗井的额头,一边坐回位置上,「好到现在精神不错,如果还有体育课的话铁定可以跟你多打上一百颗球,让你的手更红一点。」
「哎、哎呀……」罗井呵呵笑了几声,揉着额头的同时还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为了表示小的歉意,我特地去买了食堂今日限定的咖哩面包喔!」
「……」确实,萧景御桌面的正中央好好地摆着一个咖哩面包,但他只是笑了笑,摇着头收回了视线,「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八成是你买来以後吃不下的吧?袋子上被开了一小口喔?」
拎起塑胶袋的边缘,萧景御捏在手中晃了晃,就见角落被开了口子的地方特地用胶带黏了回去,一点诚意都没有。被说中的罗井倒也不害羞,乾脆就趁着这个气氛憨憨笑着,反正萧景御的表情看起来跟平时没什麽不同,不会跟他计较这点小心眼。
「怎麽这麽说嘛——这个面包真的没吃过喔,我保证!新鲜的呢!小的哪敢给大人吃被人咬过的啊——」
「行了,别拍马屁了,要拍马屁你不如别闹我。」萧景御瞥了他一眼,便把面包收到抽屉里好停止罗井说不停的嘴,「我收下了,那张做作的表情收敛一下喔。」
「是的,遵命。」
罗井扳起脸孔严肃了三秒,三秒後立刻站起身椅子就着屁股挪到了纪皓钧的桌旁,蹦蹦跳跳的却没发出太多声音,可见他平时就很习惯这种滑稽的移动方式。萧景御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打开红豆汤後就悠哉地喝了几口,他撑着脸颊看向窗外,想打发午休结束後的短暂十分钟下课时间。
反正看罗井这副兴致盎然的模样,铁定又是要说些无聊的话了,他还是不要参一脚比较实际。
「呐呐,怎麽样?」罗井双手按在腿上好奇地看着纪皓钧,「小御子醒来看到半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有没有很慌张?」
「……」纪皓钧沉默了会儿,他先是看了眼无动於衷的萧景御,又看向一脸期待的罗井,最後才摇摇头,「慌张倒是没有。」
「诶?没有啊……真是可惜,普通人应该都会吓到的吧……」罗井失望地双手抱胸,可下一秒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般地抬起眼眸,「……咦,不对喔,你刚说了倒是两个字?意思是小御子有其他反应罗?」
「……」
纪皓钧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的自然是萧景御那副好像被鬼吓到般差点往後摔倒的惊恐表情,那是到目前为止纪皓钧收集到关於萧景御最有趣的表情——可惜,在离开前萧景御非常非常认真的下了禁口令给他,认真到如果他说出口的话萧景御应该就真的再也不会搭理他。
在保密跟说出口的选择下,纪皓钧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没有,什麽都没有。」
「……诶?你刚沉默了一下吧?」罗井一愣,身体立刻往前一凑,「这反应铁定是有什麽的吧!是吧!」
「没有。」纪皓钧又瞥了眼萧景御,「嗯,没有。」
「咦,骗人——!」罗井不满的拧眉噘嘴,「你的表现也太明显了吧!一定有发生什麽事情!」
「真的没有。」
「我用小御子的三件事情跟你交换刚刚发生的事情!」
「……」纪皓钧是顿了一会儿,但最後还是摇摇头,「真的……没有。」
「你……太明显了!我不信!」罗井不死心,转头就伸手抓住萧景御的手臂,「我还是第一次这麽明确的分辨出小纪的想法欸!小御子,你对他做了什麽!你让他不准说了对不对!」
萧景御的身体被晃了几下,手上的红豆汤差点就翻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生气,只是好好地把东西放下来,侧过头哼哼笑了两声,那张脸上的表情可是得意的不得了。他早就知道罗井这家伙肯定不只是做点小恶作剧这麽简单,八成是想要知道自己会有什麽样特别的反应好用来揶揄自己,要是他没特地给纪皓钧下封口令的话,现在的他就得面对罗井夸张到不行的爆笑声了。
「我哪有对他做什麽?」萧景御瞥了他一眼後便收回视线,「什麽都没发生啊,说没有也是很正常的吧。」
「才怪!你骗人!——可恶,你们两个什麽时候感情变这麽好了?我还以为小纪一定会出卖你的!」
闻言,萧景御语气毫无起伏地呵呵笑了两声,他不担心纪皓钧会突然改变心意去跟罗井搭成一夥,毕竟要是他那麽做的话,就会变成连小约定都遵守不了的人。虽然自己那时候是语带威吓的逼迫他遵守这个小约定,不过对於纪皓钧来说拥有约定似乎是很新鲜的事情,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自己。
萧景御不想再给罗井多一个揶揄自己的题材,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也算是体会到纪皓钧到底多听自己的话了。他的心情是稍微有点矛盾,幸好现在将了罗井一军的好心情覆盖掉了大部分的疙瘩,让他可以悠悠哉哉地喝着红豆汤,不去理会在旁边不停抱怨着的罗井。
在过了中午的小事件之後,下午就没有发生什麽特别的事情,罗井早就忘了恶作剧失败的懊恼,纪皓钧也一如往常地缠着他发挥自己鸡同鸭讲的功力,跟平时的模式一模一样。只不过萧景御的好精神大概维持了三节课,不知何时开始天气变的阴凉,衬上最後一节课还是最让人脑筋打结的数学课,让他课才到一半就没能忍住周公的召唤,一趴下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如果要说下午最特别的一点,大概就是在他这短短十几分钟的瞌睡醒来後,窗外原本晴朗的天已经被阴霾笼罩成了乌黑一片——是的,下雨了,雨势还挺大,大到萧景御第一瞬间思考起早上醒来的时候萧梨那一连串的碎碎念里是不是有关天气的内容。
虽然不管有没有说,萧景御都是不会带伞出门的类型就是了。
「罗井,伞借我。」萧景御拎着书包,走前对着罗井伸手一摊,「我知道你为了搭讪都会预备两把,借我一把吧。」
「早就知道你会跟我借。」萧景御话刚说完,罗井就立刻递了一把伞过去,「我说小御子,你乾脆就买一把伞放在学校怎麽样?如果碰上我请假又下雨的话你怎麽办啊?」
「嗯……淋雨回家?」萧景御敷衍地笑笑,「随便啦,总是有办法的,反正你今天有来,不借白不借嘛。」
「……好吧,也是啦,这样才是小御子啊——」罗井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想像不出来你跟别人共撑一把伞的模样。」
「对吧?」
「不过我倒是还满看你拿可爱的伞在路上走的模样。」
「……那能看吗?」萧景御扬起眉,晃了晃手上的伞,「算了,反正也没那种伞,谢啦,我先走了。」
「喔——慢走喔。」
瞥了一眼正被女孩们圈起来献殷勤想要触发两人撑伞事件的纪皓钧,萧景御拿了雨伞就赶紧离开,他可不想要在这种湿漉漉的下雨天也被人跟在後头,那不被班上的女孩们恨死才怪。除此之外,他急着离开也是有其他原因的,他得先回家收衣服才行,希望那些晾在阳台上的衣服不会湿的太夸张。
……必要的话他也得送伞去给萧梨,就算他那个老爸每天早上都会看着气象新闻一边唠叨着,可他们俩个人都是不带伞主义者,而且硬要说的话,萧梨比他这个有没有伞都无所谓的人还要任性。
「呜喔,下的超大。」萧景御站在大门前抬头望着黑漆漆的云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撑伞也会湿掉的吧……」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温度骤降,渗有冷意的风催出了不少鸡皮疙瘩,萧景御套上了外套後把书包斜背在前,一边打开了伞——然後,他嘴角有些抽搐地愣了几秒。
「……」
罗井平时借给他的都是把纯净宝蓝色的素面摺叠伞,结果现在一打开才注意到,这回的伞除了颜色相同以外,竟然还多了不少的小碎花在上头,鲜艳的碎花看起来是满满的俏皮跟可爱——用来搭讪忘了带伞的女孩子再适合不过了,八成是罗井自己在用的吧。
「啧!」难怪今天罗井给他伞的时候露出了异样灿烂的笑容,「被阴了啊。」
没办法了,萧景御抿唇一叹後撑着伞就大步离开,撑着花俏的伞就算了,如果还撞见讨厌的家伙,那才是麻烦。
放学时间不过傍晚五点,天空却黑的犹如深夜,明明不久前天气还是不错的。雨下得很大,四周几乎听不见除了这倾盆大雨之外的声音,萧景御稍稍加快了脚步,身上穿的裤子跟鞋子是一定会湿掉的,冲着这雨势阳台晾着的衣服多半也会遭殃,现在他只能期待萧梨坚持要洗的棉被不会湿个彻底,不然阳台就没地方晾了。
萧景御走得很快,这种天气下街上没什麽行人,只要脚步踩得快一些,用不了十分钟他就能走到家。回到家後他立刻把雨伞搁在玄关,卷起湿掉的裤管蹦蹦跳跳地脱掉袜子就冲到阳台,瞥了眼发现有些挂在比较外头的衣服已经没救了,萧景御便赶紧将棉被收下来。幸好这雨大归大,刮起的风却不大,挂在比较里头的棉被受到的波及还算小,他收下来後四处摸了摸,还好只是冷了些,没有湿掉。
「啊——还好……」松了口气,萧景御把棉被摊开披在沙发上,「我可不想跟老爸一起睡啊……」
他们家一直以来都不会有访客,棉被也只有搬过来的时候剩下的两条,虽然这种天气不盖棉被睡觉还没什麽,但萧梨一定会抓准机会来个相亲相爱的父子同床——光是想想萧景御就打了个冷颤,他那个老爸的睡相极差,领教过一次後他就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被踹下床的经验了。
不过幸好他脚程够快避开了这个发展,不枉费他这麽快赶回家。萧景御叹了口气後便继续收拾残局,湿掉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後得重新再洗一次,被伞用湿的玄关也要整理一下才行,要不然地上都是湿泥沙,脏兮兮的。萧景御有条有序地打理着,虽然大白天的时候总是慵懒地像只只想晒太阳的猫咪,可一回到家他就成了动作俐落的主妇,如果说早上的准备是由萧梨负责,那放学後的家事便由萧景御包办,要论打扫家里的话,他铁定比萧梨还要有心得。
「这个雨势,看起来没打算停啊……」
望着外头的一片漆黑,萧景御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方才好像有看到被扔到沙发上的手机闪烁了几下,比对一下时间,有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机率是萧梨传来的简讯,毕竟现在应该是他们店里转换经营模式的时段,营业前会有一段晚餐休息时间。
「……嗯,看来是得送伞过去了。」
如果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那他待会就得在这磅礡大雨中送萧梨的爱伞过去给他,明明店里就有准备备用伞可以供员工使用,偏偏萧梨这个人不爱带伞却又只想撑自己的伞,搞得他这儿子每次都得认命的帮他送过去,要不然萧梨可是会直接淋得一身湿回家。
以前就有几次萧景御忘了要送伞的这回事,结果萧梨回家後就顶着一张花掉的脸怨气满满的瞅着他看,那一看可是能看得他心里发寒,披头散发的模样恐怖的要命。也不知道为什麽明明有其他解决办法可以避开被淋成落汤鸡的结果,可萧梨骨子里就是个爷们,想怎样就怎样,对奇怪的事情总是特别坚持,宁死不屈。
为了避免那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状况再发生,萧景御自己知道,他就是得操劳点了。
萧景御抹了把脸把窗关小,因为原本穿的外套在回家的路上吸了不少雨水,他只得绕到房间拎出替换的运动服外套套在身上,要不外头的温度冷得跟冬天有得比,他可不想要可怜兮兮地送伞还顺便带感冒回家。穿了外套的他瞥了眼房间的时钟——六点了,正好是晚餐时间。
「我记得冰箱好像没什麽可以热的……」萧景御喃喃地道,「嗯,晚餐一并在外面买一买好了。」
家里整理得差不多,萧景御回到客厅捡起手机滑开一看——果然收到萧梨一连串的留言,看来送伞已经是既定事实了。除了萧梨的讯息以外,其中还混了几句罗井的讯息,内容无非是炫耀自己又成功搭讪了哪个年级哪一班的哪个人,这也是下雨天的家常便饭之一,老实说他还挺佩服罗井的,在这种天气也这能麽有精神。
换作是他的话,这种湿答答的天气可是比平常还要提不起劲,在这种暴雨中配合萧梨的任性送伞过去,他都觉得自己孝顺的不得了了。
「差不多了吧……」
环视了一下客厅,萧景御确定自己没有遗漏掉什麽事情以後便翻出萧梨的爱伞好好地用塑胶袋装起来,把手机塞进口袋,再从书包里抓出钱包跟钥匙,他拎起湿答答的雨伞踏出了家门。下楼後撑开伞又一次看见那满满小碎花的瞬间,萧景御下意识想起了放学前被女孩子们包围的纪皓钧。
虽说这种暴雨的情况下,那个被养在温室里的王子应该会有人来接送才对,但如果没有的话,那一把把的伞全都环绕在纪皓钧身边,应该也是很好笑的画面吧……
「花花——不好意思在你们休息时间打扰,我来送东西给我爸爸——」
这时间店里基本上不会有客人,所以萧景御不怕打扰到其他人,一进门头都没抬就先开口打声招呼好让一直都在外场柜台的江依华能够听见。说着话的同时则是背靠着门把雨伞上的水甩在外头,让水不会滴的太夸张才放进门口旁的伞架上。
「可惜,喊错了哦。」不同於江依华充满活力的嗓音,这语气听起来柔和了许多,「今天是哥哥我替他站台呢。」
「咦?」萧景御随即意识过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回头望去就见小江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愣了半秒後他便搓着有些冰凉的手缓缓走向吧台,「好难得,平时你都不会出现在吧台这里的,花花呢?」
「花花去拯救他放在二楼的花了,雨下太大,他得上楼关窗。」小江说话的速度慢慢的,依旧是属於他特有的温柔频率,「你又来替萧梨送伞了吧?真辛苦。」
「啊……不会啦,还好。」萧景御尴尬地笑了两声,表情十足的无奈,「总比他淋成落汤鸡在家门口瞪我来的好,那个人妆花掉的话很恐怖的啊……」
「……」闻言,小江睁着眼睛顿了一会儿後便掩嘴一笑,「你这话可别被他听到了哦。」
「嗯,让他听到的话我会被揍的。」萧景御故意压低音量说的认真,「所以这是我们的秘密,别出卖我喔。」
「照你这麽说,应该要表示点心意来堵我的嘴罗?」
「诶……你要这样欺负一个学生吗?小江有这麽坏来着?」
「哈哈——」
萧景御站在吧台边跟小江一来一往地逗着嘴,大概是因为他的个性太过温和,说话的气氛才总是那麽舒服,即使是耍嘴皮子也会让人心情愉快,完全不会有罗井揶揄时的欠揍感。几年前第一次认识小江的时候他就是给人这样温文儒雅的感觉,几年後的现在相处起来依然是那麽让人感到安心,萧景御每次都忍不住想,能够一直维持住这种性格其实也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好啦,萧梨在休息室吃饭,你要不要进去找他?」收拾起玩笑的语气,小江伸手指了指後头,「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外面这麽大的雨,你吃饱再回去怎麽样?我去准备点什麽给你。」
「啊、不用,没关系,我现在就要走了。」见小江卷起袖子看起来就要下厨,萧景御赶紧摆摆手,「我刚好要绕去超商,晚餐会顺便买回家的,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又随便吃啦?」小江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些许担忧的表情,「你是个正在发育的年轻人呢,要不假日的时候我教你一些比较不复杂的食谱吧?偶尔自己下厨能吃的比较均衡些。」
「……小江说的话有点像大叔了哦?」萧景御失笑出声,小江说的话还比萧梨更像个妈妈,「没事啦,我跟爸爸偶尔也会做些菜的。别小看我喔,虽然没有你厉害,不过简单的东西我还是没问题的。」
似乎不太相信,小江双手抱胸一脸狐疑,「是吗?」
「是的。」萧景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挂保证,但同时也接受小江的提议,「可是你都这麽说了,到时可别说我假日来叨扰你,妨碍你工作罗。」
「拜托,我哪会说那种话?多了个帮手我很欢迎的。」小江无奈地笑着,随即瞥了眼外头的雨势,「好啦,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要去超商的话赶紧去吧?早点去早点回家比较安全,东西我帮你转交给萧梨就好了。」
「好,麻烦你了,顺便帮我转告他回家小心点,下班的时候先跟我说一声。」萧景御把包的扎实的塑胶袋转交给小江,一边拉紧外套整整自己的衣服,「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罗。」
「嗯,路上小心。」
顺利的把伞送到,还在店里跟小江寒暄了几句,萧景御离开店里後心情还算不错,虽然雨下得更大,气温变得更低了。一回到街上,稀哩哗啦的雨声立刻就占据他的耳朵,萧景御四处地张望着,不少摊贩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慌慌张张的提早收摊,路上空荡荡的没什麽人,明明才是傍晚六点多,气氛却好像已经进入了深夜。
为了不让自己被溅起的水攻击,萧景御挑了车比较少的路走,幸好超商距离他家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既然他不是要大采购的话,就不用去到比较远的超市。在心里思考着要吃什麽的同时他加快了步伐,虽说他已经很习惯在这种天气出门,但湿冷的感觉还是会让他想早一点回家。
尤其是在这种路上不见任何行人,只有自己被暴雨声包围的状态,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万籁俱寂了。
「而且好冷……」萧景御空着的手放在口袋搓着,「冬天不是该准备走了吗……」
走过了马路,拐过了街角,有些店家卷下了一半的铁门,自缝隙中透出的光线勉强让街道有些生气,萧景御快步的走着,就在他准备拐过最後一个弯的瞬间,余光似乎瞥见了有些突兀的景色。而刹那间掠过的景色让他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在这磅礡大雨伴着灰蒙蒙的视线中,他眯起眼来,仔细的去看不远处吸引他注意力的地方。
那是一间铁门完全拉下来的店,上头遮雨棚流下的水简直像是小瀑布一般,而在那之下,好似有个人影蹲正蹲在角落——有个人影,正蹲在角落?……等等,是人吗?
萧景御被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疑问吓得愣了片刻,随即打散那荒谬的想法,再怎麽说现在都是确确实实的晚上六点,真要出现什麽的话也太早了。既然如此,那麽蹲在那里的人应该是因为这场雨的关系回不了家吧?萧景御稍微往前几步瞅的仔细些,这才确定那个身形是个正蹲在角落躲雨的人,身边摆着他们学校的书包,八成是个学生。
不过也真是奇怪,距离放学都超过一小时了,怎麽会在这种地方躲雨?没有伞的话,那他不就也淋了一身湿?
「……」
满脑子都是疑问,可那模样看起来像极了被遗弃在路边的野猫,孤苦伶仃的,这雨也丝毫没有停缓的迹象,要是没人出手帮忙的话,天知道那个人要在那边躲多久。萧景御虽然有些迟疑,可犹豫了几秒最後还是叹了口气提起步伐朝着那个人影的方向走去,反正超商就在这前面没几步路的距离,勉为其难两个人共撑一把伞他还是可以的。
……搞不好对方还比较不想,毕竟他在学校的名声多半不是太好,想着想着萧景御就有些无奈,明明他平时应该不会去搭理这种事情,怎麽最近好像越来越鸡婆了?虽说这也没办法就是了,在这种天气淋得一身湿还继续待着的话之後肯定会重感冒的,身为一个人类拥有的基本良性让他有点难以忽视这个情况。
趁着没车的时候快步地越过了马路,萧景御小跑步地走近人影,越是接近就能看得越清楚,他抱着腿蹲在地上的姿势让人看不清长相,他们学校的运动服也不分男女全都是长裤,但瞧那一头的黑色长发都湿的披在身上,不晓得是不是个女孩——
「喂。」萧景御站在他身边将伞转了个方向,避免落下的雨水滴在这个人身上,「你在这里会感冒,我带你去附近的超商吧?……不,这把伞给你用吧?」
「……」
不晓得是不是雨势太大导致对方没有听见萧景御的声音,他依旧是抱着双腿没有反应。萧景御倒也没放弃,稍微矮下身後又一次开口,他没有伸手去拍拍这个人的肩膀,面对一个陌生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的肢体接触才好。
「喂,你有听到吗?」萧景御加大了音量,「这把伞给你用吧,别在这里淋雨了!」
他几乎是用喊的说出口,就算是这种大雨他也不信这麽近的距离下这个人会没听见。萧景御耐心地等了两秒,正当他就要以为这个人是不是故意待在这里淋雨不希望别人别人打扰的时候,对方终於有了动静。可能是冷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先是动了动肩膀,过了好一会儿後才缓缓抬起头。
「你还好吧?」萧景御轻吐了口气,「这里太冷了,你先去超商吧?」
「这个声音……」他伸手将落在颊边湿答答的长发稍稍往後一梳,「……景御?」
「……诶?」
萧景御跟他大概就是半只手臂的距离,所以就算在大雨中他也能很清楚地听见从对方口中呢喃出的,是自己的名字。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闪过了什麽念头,但是很快地,映在眼前的熟悉面容直接给了他一个答案。
而且还是让他睁大眼睛足足三秒说不出话来的答案——竟然是纪皓钧!
这个人不是一下课就被重重女孩包围了吗?为什麽会连把伞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你——」回神後的萧景御立刻蹲下身体,「雨下的这麽大,你在这里干嘛啊?快点回家啊!」
「嗯,可是……」
「可是?」
「我迷路了。」
「……」萧景御嘴角一抽,「打电话给你家的人?总有人可以来接你吧?」
「没有人可以来接我,他们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不在家吗?」
萧景御咋了声舌喃喃地自言自语,他本来想叫纪皓钧直接搭计程车回家,可换个方向想又不对,这个人不仅仅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还有着一张男女老少通吃的脸,现在又是这副落魄样,要是运气不好碰上心怀不轨的司机不就糟糕了吗?尤其纪皓钧又是缺乏日常生活知识跟警戒心的人……
「唉……」
「景御?」
想到这里,萧景御就知道自己心里有底,虽然他不太想这麽做,但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他叹了口气,瞧纪皓钧那依旧没有表情的脸,一点也不像是淋成落汤鸡又迷路回不了家的模样,反而是他自己比较错愕,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算了。」撇开心里的的无奈,萧景御抹了把脸看着他,「你记得自己家的住址吧?」
「嗯。」
「那好,站起来。」萧景御站起身来对着他勾勾手指,「我跟你一起搭车,就当是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