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御——该换衣服了!」
「……」
「书包的东西整理了吗?作业都带了吧?」
「……」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你可别迟到啊!该出门了!」
「……嗯……」
一会儿是站在镜前对着脸上涂涂抹抹,一会儿又是替自己柔顺的头发上卷子,一抹曼妙的身影在屋内忙碌地穿梭,时不时对房门半掩的方向喊了几声。冲着那方向瞥了几眼,还不见房里的人走出来,他叹了口气,最後在唇瓣擦上鲜艳的口红,用完美的红唇作为一个早晨忙碌的结尾。
抽掉浏海上的夹子,萧梨梳了梳卷度正好的蓬松浏海,十分满意地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个笑脸。他把夹子按在桌上,反身提起脚步往儿子的房间走去,只不过人都还没走到门前,他便清了清嗓子,用力地深吸了口气。
「萧景御!我叫了你多少次了!」不同於那妆容精致的脸蛋,萧梨这声怒吼是响亮又有劲,「起来!你要迟到了!是不想吃早餐了是不是!」
劈哩趴哩的吼了一连串,而这怒吼声不只是响亮有劲,嗓音还多了男人特有的低沉跟沙哑。
「……啧……爸……不是叫你早上别这样吼吗,好吵……」
萧景御在床上蠕动了一会儿,被萧梨这浑厚的声音一喊,他满脑子的赖床虫都被吓跑了五六分。过大的音量让他有些懊恼的拧起眉,萧景御一连打了几个呵欠,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才缓慢地窜出了棉被。
「我这不是起床了吗?」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丝毫没把站在门口犹如母夜叉的萧梨放在眼里,「早餐……我要吃荷包蛋。」
「……荷包蛋你大头。」萧梨摇了摇头,「我们都快迟到了,你还想慢吞吞地吃早餐?」
「拜托啦,老爸,你用的荷包蛋最好吃了。」
对於萧梨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萧景御双手一合,又把脑袋摔进了床铺上,露出了诚意不足的请求姿势。不过,萧景御也很懂自己的爸爸对什麽最没辄,纵使他摆出一副想让人狠狠捏上一把的欠揍模样,萧梨也会在他的好听话前头放软姿态。
谁让他从小到大就是跟萧梨相依为命,他这爸爸不疼他还能疼谁呢。
「……」果然,在萧景御说了拜托以後,萧梨便用力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谁养出你这浑小子的?好啦好啦!快点换好衣服出来了!」
「嗯——嗯……」
「听到了没有?你的衣服我帮你放在——喂!把头抬起来!别再睡回去了!」
「……呼……嘶……」
「——萧、景、御!!!」
一番的折腾後,萧景御顶着两枚红通通的耳朵,终於心不甘情不愿地踏出了家门,幸好萧梨比他早很多步先出门去上班让他能够落了个清静,要不然他的耳朵都红肿成这副得样还得听老爸分贝高到不行的唠叨,耳朵不长茧才奇怪。
阳光煦煦,春风微暖,碧蓝色的天空染了丝丝的白,光是看着都能够让人心情开阔。这样风和日丽的早晨拿来当开学日简直再适合不过,至少能够洗去一些还想沉浸在假期时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倦怠心情——话虽然是这麽说,可大街上半个学生都没有,萧景御单手背着背包,大摇大摆地就像是在走伸展台一样,横着走都无所谓。
你说为什麽会在开学日不见半个学生?很简单,因为萧景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上课的时间了。
慢条斯理地来到了学校,萧景御还停下脚步跟警卫聊了几句後才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他们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总是特别清闲,老师们会花上整个早上的时间开会,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修,走在廊上时不时就能听见各个教室里传来的嬉笑声,偶尔伴着风纪喊上几句的管理秩序。
虽然大部分没什麽用处。
萧景御打了个呵欠,他的教室已经到了,一走进门就看到黑板上按照惯例登记着迟到学生的号码,今天就只有他一个人迟到,不过他早已经是惯犯,座号一直都被早点名的老师写在第一个,连改都不用改。老师们不在,一个假期未见的同学们随心所欲地聊天,他们班甚至不见有人出来管秩序,但这也没什麽,毕竟用大人们的话来讲,他们就是不受控制的後段班级。
打了声招呼,萧景御走到位子上坐下,一坐下就又开始打呵欠,天气有点太好了,好的他想就这样一觉睡到放学。正好瞌睡虫上工的速度也很快,为了不辜负他们这麽认真的工作,萧景御随手把书包一搁,两手一放就乔好姿势趴在桌上,准备来个舒适的回笼觉。
可惜,他眼皮才刚阖上,一股力道就毫不客气地拍在他肩膀上,把瞌睡虫们摇落了几分。
「喂!小御子!」熟捻的声音自前头传来,语气中参杂了些轻浮,「这麽久没见都不先来聊个几句,你也太伤我的心了吧?别这麽堕落,大清早的清醒点啊!」
被用力地摇了几下肩膀,萧景御头都还没抬就又听见桌面被叩叩叩敲击的声音,那频率快得让人不耐烦,搞得他老大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撑起身体,在这个班上敢这麽吵他的,也就眼前这个小白目而已。
「信不信我给你一拳让你神智不清?」萧景御面露不耐地瞪着他,顺势把那烦人的手给打掉,「都开学了还怕说不到话吗?我都不晓得你这麽不甘寂寞,罗井。」
「你好意思说呢!」罗井揉了揉被拍开的手,随即还以颜色给了个白眼,「哪有人放个寒假就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啊?天天约你天天都失败,我能不寂寞吗?亏我们还是这麽好的兄弟!」
「……」萧景御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摆摆手要他消停点,「我们这不是见到了吗?」
萧景御不是不懂罗井想说什麽,不就是嫌自己整个寒假都窝在家里睡觉不理人吗?这抱怨他是打算听听就好,虽然他在班上交情最好的人只有罗井一个,但是罗井这人个性活泼开朗,不只懂得拿捏玩笑,幽默的话语带上些许轻佻总让他能够逗得身边人呵呵笑。再加上一张脸蛋长的白白净净时常带着笑容,就算萧景御整个寒假都窝在家里,罗井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无聊。
这麽说很伤人吗?不会,他们两个之间没有那麽多琐碎的细节,不需要顾虑太多,就是单纯的交情好,要不然萧景御是出了名的讨厌别人在他的名字上作文章,却唯独让罗井给自己取了个这麽不搭嘎的绰号,还任由他在一旁吱吱喳喳。
萧景御自认不是一个太冷漠的人,也觉得自己有张中规中矩人模人样还算是好看的脸孔,但就是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天生又凶又臭,品行又称不上优良,所以基本上没有什麽人想去招惹他,最多就是保持着友善的态度。
对此,萧景御是觉得无所谓,独来独往对他来说不算什麽,但有个罗井在身边,倒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好啦好啦,你说的也对。」
罗井哼哼了几声,再继续争下去也没意思,他很乾脆地挥挥手作罢,反正他已经把萧景御从睡觉模式给硬拉回来了。当然,他会这麽做的原因,第一个是想跟萧景御聊天,第二个就是他们班今天可有大事发生。
而且他保证,这绝对是萧景御听到以後会露出有趣反应的大事!
「欸欸,小御子,我跟你说啊。」罗井冲着他勾了勾手指,音量还放低了些,「你知道我们班今天来了个转学生吗?」
他说的神秘兮兮,可却是萧景御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内容,转学生应该没什麽稀奇吧?这事有什麽好说悄悄话的?
「现在知道了。」萧景御撑着脸颊看他,不给面子的打了个呵欠,「转学生有什麽好奇怪的?」
「……你不能表现得更兴奋一点吗?」
「兴奋一点干嘛?」
「这样我才能讲得更有劲啊!」
「……」
见萧景御不给面子,罗井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随即站起身换了个方向跨坐在椅子上,让自己的身体面对萧景御。他两只手臂按在桌面上撑着上身,好像要说什麽天大的机密一样,可纵使他的语气再怎麽严肃,萧景御还是能从罗井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比如说,他现在带了点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不晓得他又要干什麽,这装模作样的感觉让萧景御挑起眉来,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句话结束你接下来要讲的事情。」
为了省去罗井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又加油添醋的功夫,萧景御很贴心地来了个可爱的威吓。罗井一双乌溜的眼睛看着萧景御那三只手指头眨了眨,这种贴心他可是领得不太甘愿,人家他要说的可是正经事,又不是什麽逗着他玩的玩笑话。
没关系,三句话就三句话!这麽想着的罗井清了清嗓,学萧景御伸出了手指头。
罗井比个一,「新来的转学生是个又正又有钱的混血儿。」
「哦。」
罗井再比个二,「老师挑了几个同学要照顾他但是全被他拒绝了。」
「嗯。」
罗井哼哼了两声,最後比了个三,「最後他挑中了写在黑板上迟到的你的号码。」
「是哦。」
「……」
「……诶?」
罗井很听话,说完三句就乖乖闭上了嘴,撑着脸颊就兴致盎然地看着萧景御,而萧景御也十分给他面子,过没几秒钟,本来心不在焉的表情变了个样,这让罗井可是得意的很,在心里笑了好大几声。
「你刚说什麽?」萧景御微微拧起眉头,「他挑我的号码?干什麽?」
「……」
罗井看着他的脸,先是眨眨圆润的大眼,接着伸出两只手指打叉摆在嘴前表示自己三句的额度已经讲满了不能再说话,趁机反将萧景御一军。萧景御也不笨,自然知道这小白目脑袋里在想什麽,他抿抿嘴叹了口气,伸手把罗井的手腕给抓了下来。
「行了,你想讲多少句都行!」收回手,萧景御眯起眼来看着他,「把我不在的那两节课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
萧景御此话一出,罗井的得意指数直接飙窜到最高点,他顿时挺直了腰杆,双手抱胸就露出了得瑟的表情,不只戏剧的效果十足,欠揍的效果也十足,足到萧景御的手才刚收回来就要忍不住握拳扬起,作势要往他身上揍下去,直接来个武力胁迫。
「呜、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罗井吓得赶紧抬手护在胸前,虽然萧景御这个人可以让他逗上几句,可要是逗得过头,总觉得他也是会不客气地揍上自己一顿。为了避免这种恐怖的情况发生,罗井一连说了几声「好啦好啦」安抚下萧景御,直到他放下手臂才松了口气。
别开玩笑了,要是脸上带了个黑轮,他要怎麽去参加联谊啊?
「说。」萧景御用下颚指了指,一边甩着手,「给我说清楚点啊。」
「……好啦!」
罗井这声应的心不甘情不愿,无奈在萧景御老流氓的面前,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善良老百姓只有屈服的份。
其实事情也没有很复杂,在萧景御充满关怀的眼神注视下,罗井花不了几分钟就说完了。简单来说,早上的时候班导师就已经先把转学生带来班上做自我介绍,可因为长得实在太漂亮,让班上起了不小的骚动,班上的男生女生还差点因此吵起来。罗井可把这段形容得天花乱坠,好像转学生是什麽仙女下凡一样,短短几分钟里有八成都用来形容人家的长相,听的萧景御瞌睡虫又要爬上来。
等他完全讲完之後,萧景御自己做了个重点——简言之,老师要麻烦其中一位学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先照顾这转学生,正常是由干部负责,可是那转学生不晓得为什麽拒绝了在场班上的所有人,还挑了这个迟到专门科的萧景御,事情就这麽定下来了。
所以说,萧景御在不知不觉的状况下扛上了照顾新人的任务。
你说不过就是一个转学生,有必要到别人把屎把尿的照顾吗?萧景御有点不耐烦地问着罗井这问题,结果得到的答案简直让他白眼翻不完。第一个原因,是课本还要几天才会调下来;第二个原因,是这转学生久居国外,第一次搬回来这里生活,应该有很多学校的事情都不懂,需要人在一旁看着,再加上他好像背景显赫,老师就对他更加的小心翼翼。
听到这里,萧景御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第一个问题很好解决,大不了他把课本全部借给他,第二个问题就让萧景御嗤之以鼻,一个高中生了还得被人家盯着照顾,又不是什麽温室里的花,一到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生大事。
「这种保母的事情,我可没打算做。」话一说完,萧景御方才微蹙的眉头已经舒开,恢复成那一贯平淡却有点臭的脸,「你不是说那转学生很正吗?那你代替我去照顾他吧。」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罗井一脸鄙夷的看着萧景御,「我刚不是说他背景很好吗?他说的话老师根本不敢不听,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阿胖那麽没种。」
阿胖是他们班导师的绰号,因为身材圆润的关系就取了个这麽直接的绰号,还是由他本人自己取的,似乎还很自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胖这个人很严格又不好相处,说一不二,最讨厌被学生骑到头上,所以常常会跟他们班一些比较不受控的学生对着干,天天都不无聊。
不知不觉,阿胖就变成了这个年级里最凶的一个老师。
「……」听他说得这麽恐怖,萧景御还是忍不住嗤笑了声,「怎麽,皇帝圣旨,不从就砍头?」
虽说阿胖是一个难搞的老师,可萧景御也不觉得这个转学生有这麽恐怖,难不成不是仙女下凡,而是玉皇大帝显灵啊?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这座小庙容得下他那一座大神吗?
「……也就你不把这当一回事。」罗井扁起嘴,很不满萧景御这不当一回事的模样,就用力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人家坚持,我也想自告奋勇去照顾新同学啊!」
「那你去嘛,我不阻止你。」萧景御两手一摊,露出他自认真诚的表情,「大不了你就说我委托给你就行了。」
「不行啦!」
「哈啊?为什麽啊?」罗井皱着脸回绝的快,这反而让萧景御有些不耐,「哪有什麽好不行的?」
「唉!小御子,」罗井突然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还伸手拍住萧景御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迟到的次数累积多少了?」
「……干嘛突然问这个?」萧景御一脸狐疑地看着罗井,虽然不懂他为什麽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认真的算了一会儿,「大概二十七……二十八吧?干嘛,不是满三十次我才要去找主任吗?」
前面也说过了,萧景御是个迟到大王,本来学校的校规是每迟到五次就要做一节课的爱校服务,可萧景御这个累犯实在太夸张,最後阿胖跟主任乾脆让他做一次性的登记,要是满三十次的话他就要连续做一个礼拜的爱校服务,而且一次还是两节课。其实这样算起来萧景御是很亏的,因为多做了很多节课,不过因为这样不用每天都往学务处报到,所以他也乐得轻松,反正迟到一个月以後就挪出一个礼拜自修课睡觉的时间就行了。
别问他为什麽这麽听学校的话,这是有其他原因的。
罗井眨眨眼,「那你知道为什麽现在那个转学生不在教室吗?」
「……我怎麽会知道?」
「他说他要出去逛逛,等黑板上的人——也就是你,」罗井收手,又往萧景御一指,「等你到学校以後,再去找他,因为他可能会迷路。」
「……蛤?」
「不只如此,我们下午不是要开始上课吗?」这回换罗井两手一摊,「後来主任有过来看看情况,他一知道这件事情,就说你要是不肯接下这任务的话,你上次跟别校学生打架的事情他就要跟萧叔叔讲。」
「……你说什麽?」萧景御抿起嘴,方才不屑的表情收拾了些,「他真的这麽说了?认真的?」
「我才不会骗你咧!」罗井用鼻子哼了声,双手抱胸,「当然是认真的啊!」
罗井的保证一出口,萧景御扶着额头就不满的咋舌,他的表情被手给遮去了大半,不过罗井能够想像他现在的脸有多臭。萧景御从以前开始就很不喜欢萧梨被拿来当作威胁的筹码,从以前开始他就有意无意的避开关於家长的任何话题,任何需要家长出面的事情,永远都是他一手包办。
萧景御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结果却在某一次爱校服务的时候被主任接到了萧梨打来的电话,平时萧梨在上班的时候都不会使用手机,所以萧景御也很放心把手机扔在别的地方,没料到最後还是来了个意外,当时他看见主任拿着他手机在说话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绿了。
想当然,在这之後,这就成了那老狐狸掌握萧景御的一个方法,而且还是比任何惩罚都还要来的有用的方法——不然你以为一个随心所欲的学生怎麽会乖乖地听从学校任何的处罚啊?
萧景御对此懊恼了很久,无奈事情都发生了,他也只好认命,就算爱校服务的次数是他亏本,他也认了。庆幸的是主任虽然是只老狐狸,但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真的联络过萧梨,没想到他当时说只要萧景御别闹什麽大事,他就不会随便联络萧梨的这话还多少有点可信度。
「……行,我知道了。」
萧景御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後还是退了一步,谁让那老狐狸把他爸爸给搬出来,他还能不照办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萧景御抬头瞥了眼墙上的时钟,第三节课快结束了,如果说要在下午上课前找到人并且把他带回来的话,他至少得在中午前就抓到这个未曾谋面的转学生,也就是说,他剩下一节课的时间。
一节课的时间,他要在这麽大的学校找到一个人。
光是想着都头疼,萧景御啧了声舌,双手一撑站起身体,老大不爽的顶着一张臭脸。
「我走了,中午随便帮我买点吃的,回头给你钱。」
「喔——」罗井看着萧景御不情不愿的模样也是新奇,就对着他笑眯眯地,「慢找啊,小御子。」
「……」
话一出口,罗井灿烂可爱的笑容瞬间就让萧景御的理智断线,结果这灿笑的脸庞撑不到五秒钟,就被萧景御老流氓一双手恶狠狠地推了一把,只剩下咽呜的求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