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信颇满意我的反应,亲昵地揉揉我的头发,「你真的好可爱。」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而溺爱,「谢谢你愿意陪我。其实,我来这里的原因很单纯。」
「什麽?」
被时信这麽一说,我那本来就已经打结的脑袋更是破了好几个洞,思绪全都乱糟糟的。什麽叫做「我来这里的原因很单纯」?时信在说什麽?
「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孤儿吧?」时信用很平淡的口吻将自己的伤口再次呈现在我面前。
在他的瞳眸深处,我已经找不到之前那种一闪而过悲痛了。时信他……是故意的吗?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殊不知,这样面无表情的平淡,反而揪住我的呼吸,让我无法喘息。
我很清楚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是这样。受的伤太重、太痛,为了不让人担忧,才选择隐藏真实的自己。在时信坚强的身後,一定存在着庞大到难以言喻的悲伤吧?
「我在国中时被爸爸妈妈抛弃了,他们丢下我的原因,说真的,很荒唐,但那不是重点。」看到我凝滞的神情,时信对我柔情一笑,意谓着别担心他。
「那重点是什麽呢?」
我猜,不是重点的重点,是时信最终想保护自己的方式。
「廖奶奶,她是那间套房的房东,也是我穷途末路时救我的恩人。」时信的解释很少,简单、明了,但在其中带着好深奥的道理。
「因为廖奶奶是你的救命恩人,而她又经常来这里当爱心奶奶,所以只要你有空,也会一起过来对不对?」我依照事情的发展推断出启承转合的经过,以时信的个性,很有可能这麽做。
时信赞赏地拍拍我的头,「不错不错,聪明的孩子。」
「那当然。」我骄傲的笑了笑。其实不是我聪明,而是因为邱时信,他就是一个这麽单纯而温暖的人啊。
他敛下眼角,不经意流出歉疚及痛恨的眼神,「韫槿,很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事告诉你。」
我很清楚,那个歉疚是给我的。那痛恨呢?是针对抛弃他的父母吗?到底是多麽荒谬的原因,他的父母忍心抛弃时信,让国中的他只身在外呢?
我双手紧握着时信的手,「你肯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开心了,谢谢你。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非得去知道所有的。」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一定都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就像我无法向阿姨及宇夜学长说出我的遭遇。他们肯定有察觉我的不对劲,虽然担心,却选择在一旁默默陪着我,没有逼我说出那些痛苦的记忆。
很多时候,不是非得去知道对方的全部才算真正了解对方,而是不用去多说些什麽就能心意相通。尽管我的存在如此渺小、尽管我的存在可有可无,但我想像现在这样,握着时信的手,静静陪在他身边。
「傻瓜,谢谢你。」时信怜爱的摸摸我的头,脸上又恢复以往的温柔。
我还是习惯他这样的柔情。
「快走吧,小朋友一定很希望快点看到你。」
「我猜他们会很喜欢你。」时信牵着我的手,慢条斯理的走往一个我依然陌生的地方。
脚下踩着的树叶沙沙作响,片片落叶传来阵阵幽静的清香,有股情愫,正逐渐绕着空气发酵。
「哇!是时信哥哥耶!」
「时信哥哥我们好想你喔!」
……
甫踏进教室,在里面的小朋友立刻丢下手中的事务,上前团团围住时信。虽然瞬间被挤出去,有点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但时信被小孩包围的画面,看起来还真温馨。
「小朋友,这位是今天跟我来的韫槿姐姐,大家先跟她打个招呼。」时信被包围时不忘伸长手臂将我拉至他身边,还趁机向小朋友们介绍我。
我很感动,不管何时何地,时信从不曾忘记我,从我认识他的瞬间开始,他从来不会抛下我一个人。
「韫槿姐姐好!」小朋友很有活力的齐声大喊,稚嫩的表情正显露着他们的天真无邪。
「大家好,今天请大家多多指教。」我轻轻笑着。
面对这麽一群天真的小朋友们,我的心自然而然的轻松起来。
「小朋友们,时信哥哥才刚进来,让他先休息一下,大家回位置继续画图好不好呀?」杨院长拍拍双手,叫所有的小朋友回位置上,而他们也乖乖的回到位置上。
这群小孩好乖好听话喔。他们身上除了存在一般小孩会有的天真无邪,我还看见每个人超乎同龄的成熟懂事。这是一种面对现实而不得不成长的样貌,因为他们唯一能栖身的地方,就是这个育幼院,这个……他们的家。
「时信,这边的小孩最大几岁啊?」我拉拉时信的衣袖,小声的问。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些好奇,也许是对於这些孩子的坚强感到欣慰吧。
「小学五年级。这边的孩子几乎都是在襁褓时就被送来这里的。」时信轻轻拍了我的头,随後走到每一个小朋友身边,偶尔拿起彩色笔陪他们在纸上涂涂抹抹,偶尔像个童心未泯的小孩嘻笑,散发出无比青涩却又天真的笑容。
很坚强。时信和小朋友们,都很坚强。
「看傻了啊?」时信不知何时已经逛了一圈回到我身边来,用手在我面前上下挥了几下。
「一点点。」我淡笑。
虽然这些孩子从小就失去双亲,却依然勇敢面对现实,努力的活着,乃至如此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在他们身上,我没有发现任何负面悲伤的情绪,反而找到了,在平凡中的不平凡。
那是一种,一般人无法拥有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