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多年不见的向谦,回到台湾了。
「你瘦了,眼睛肿了。」见面的第一句话,他居然这麽说,然後把我拥入怀中。「双双,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摇摇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溃堤。「我没有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回来。」
「我怕你一个人撑不住。」他轻轻地说。
这次,我痛哭失声。
「所以,他们怎麽说?」
此刻并肩坐在向谦的床沿,他这麽问。
「她确实服用了安眠药,所以後来没有苏醒,才会来不及逃生,才会吸入过多浓烟……可是……起火点是房间角落的木炭,现场虽然没有……没有信件……但是初步排除他杀之後,仍然没办法判断是意外,还是自杀。」
「木炭不会无端起火,不是吗?」
我沉默。
「我明天会去问一下详细调查报告。」
「苑真本来就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这可能只是……」可能只是意外。我却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或许我不可能知道真相,也或许,我并不想知道真相。
「你先别想了,我会去了解一下状况。」
「很重要吗向谦?」
「嗯?」
「究竟是意外还是自杀,你觉得,很重要吗?」
这回换他沉默。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我甚至不知道我想不想知道,苑真在想什麽。」
「双双,这些问题我也都不知道答案,可是我知道一件事。」他把我转向他,「我知道这次我一定会陪着你,不会再丢下你。」
「向谦……」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一个人面对,我让你常常很伤心却也很无助,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我会陪在你身边,再难面对的事情,都有我跟你一起承受,好吗?」
我不确定多了一个人承受痛苦的情绪,会不会比较痛苦,但是我能感受到,有向谦在,我安心许多,也平静许多。
那天晚上,我在向谦家过夜,也是事情发生之後,第一个没有做恶梦的夜晚。
隔天向谦要我在家里等他。中午时分,他回来了,手上拎着两个饭盒。
「我买了蛋包饭,先吃吧。」
「我不饿。」
「双双。」他抓住我的手,「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好多天没吃好没睡好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答应我,吃一点,至少维持自己身体机能的运作好吗?」
「吃东西是为了活下去,可是,向谦,已经有人因为我,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你叫我怎麽吃得下?」我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双双你冷静一点,不是因为你,绝对不是因为你。」
我抬头看他,在眼泪的阻隔之下,向谦的脸变得有点模糊,表情却坚毅。「你去问过了,那麽你也能判断苑真到底是怎麽回事吧?如果她是自杀,会有什麽理由?难道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们吗?」
向谦眼里像是有一闪即逝的怔忡,又很快地恢复,然後看着我,「双双,听我说,苑真心里有太多过不去的关卡,可是这不能怪谁,不能说是谁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要消化,没有人可以帮她,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好好处理情绪的话。所以,就算你把她当成再好的朋友,你也不必对她感到愧疚,好吗?」
「你还不懂吗向谦?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是因为……」我说不出我内心想说的,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这样把我的歉疚加诸在向谦身上。
他叹了口气,松开我,「对不起,不管对你,或对苑真,我真的都有说不完,却也太迟的抱歉。我躲避了这麽多年,与其说是我妈要我留在那里,不如说是,我自己也没有勇气回来面对你们......双双,你已经做得很多了,夹在我跟苑真中间,你从来就不好受。你不想要伤害她,到最後,其实也不是你伤害了她。是我,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早一点鼓起勇气把话跟苑真说清楚,事情也不会演变到後来不可收拾的地步,不会让你这麽痛苦,让她这麽绝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人终其一生说过几句对不起,又有几句真的来得及弥补犯过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