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子湖畔,波光粼粼,桂香飘散,梅落成雨,灵隐钟鸣,剑庐迸火,拔剑立足,持剑抵天。
此地为杭州西湖,藏剑山庄。
坐观湖畔,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正值春之时日,恰到好处的气温,为山庄添加了一抹平静详和,但他没有享受这一丝一毫的美景,只有抱膝闭目,骨子里的懒散暴露无遗。
「秋英。」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反射性地往下头看,只见他那个体力残弱的哥哥,连裹件外衣都没有,就这样子站在庭院里看着坐在屋顶上的他,赶紧使了轻功,从上面跳了下来,扒了自己的外衣就往他身上披。
「别没穿外衣就出来,这样我又要被陆灵怪罪了。」无奈的拍了拍对方的肩,他半开玩笑的说着。
陆灵是哥哥叶冬语捡回来的明教弟子,对他兄长说的话就是遵命再遵命,只要叶冬语说一,他便不敢说二,这种的感觉,颇不像他认知里的明教弟子。
仆人担心主子的身体是当然的,每每见叶冬语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他便会用怨念的眼神看着叶秋英,好像是自己叫哥哥不要穿衣服似的。
「没事没事,哥哥可强壮的。」他微微一笑,自信的举着他那细细的手臂,像是要挤出肌肉般的动了动。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在心中微微叹气。
「发生了什麽事吗?」他拉了拉披在他身上的外衣,低头将手伸进袖子里,穿上「难道秋英你对藏剑山庄感兴趣了?」
愣了愣,他望向方才一直坐着的屋顶。
高处风景好,那里便是能观看西湖之美的好地方。
「不,」他摇了摇头,笑说「只是想发发呆罢了。」
他不喜欢藏剑山庄,更不喜自己身为藏剑弟子。
叶秋英本为旁支家族的次子,天生就无法受到如本家般丰厚的待遇,不仅房屋位址偏远,也不如本家宽大。
房子嘛,够住就好。
叶冬语总是这麽说。
既然家人都不在意了,那他也只好作罢。
再者,修习剑法,乃藏剑山庄弟子应有权益,但他自小却只有在家读书的份。
小时候嘛,读书总是会坐不住的。
所以他只好偷偷的跑去习武的广场,看着习武弟子们的动作,自己一个人拿着偷来的废剑,躲起来练习,可惜他并不是那种无师自通的天才,十二岁时他被自己的剑所伤,虽只伤了点皮肉,却在他左侧的颈部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那之後,他的父亲便把他送至叶蒙的门下习剑,但因为他并非本家的弟子,且他门下弟子众多,便只能学到一些皮毛,得以保身。
众多的差别待遇,使他开始发觉,这个地方的钩心斗角,宛如後宫嫔妃般的可怖。
父亲与世无争,因此在家中地位一直处於下风,每每争取到的工作总是需要出远门,一去便是二十三十日,在外头的时间总是大於在山庄的时间。
到他十五岁时,父亲身体开始出现问题,身为万花大夫的母亲只说,老树败根,自然现象罢。
但若父亲倒下,谁来接管此职务?兄长体弱多病,他又无弟妹,所以便自发的帮忙去了。
自那时起,他便与父亲同去外地处理生意,熟悉了之後,父亲便渐渐让他接管,到了十八正式独当一面,父亲也就放下重担了。
「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吗?」他问。
「不说我都忘了,」叶冬语递出一张纸条,上头是客人所填写的资料「这里有个客人,说是因为不方便前来自取,所以商谈之後便决定请人送去,刚好墨白找你去花谷,你就顺道送过去吧,地点是洛阳城。等会儿你拿着这个去剑庐取了就可以走了。」
墨白是母亲的徒弟,幼时与母亲同回花谷时,与他成为了朋友,从那时他就时常独自一人前去花谷找这个玩伴,他也时常来到藏剑山庄,两人相处融洽,感情甚好。
「他订制的是什麽?」接过单子,他仔细的端详着上头的字样,客人的名字是长孙睦夏,颇特殊的名字。
「是盾刀,是个苍云弟子。」
「苍云?」皱起眉头,他露出困扰的表情「这…必须早点出发呢。」
毕竟盾这种东西不像刀啊剑啊枪矛之类的好运送,从搬运到最後的卸货都有些麻烦。
「还有其他的吗?我顺道处理。」
「让我想想,」托着下巴,他沉思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你就去城里买点生活用品跟些杂物就好了。」
「这样啊,」将象徵订单的纸摺起来收好,接了叶冬语递过来的外衣,穿了上去,然後笑着说「那我就多玩几天啦!」
「玩的开心。」笑着向他挥挥手,叶冬语微笑。
「记得去披件外衣,我走了。」
留下了最後的叮嘱,他一个轻功起,往剑庐的方向去。
他觉得藏剑山庄是个无聊透顶的地方,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里生活,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反正他这种旁支家族的子嗣,继续留着也得不到什麽甜头。
这样表面的平和,他一点也不稀罕。
这麽想着,他脚一踏,准备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在越过墙头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抓住,突如奇来的力道将他往下拉扯,脸铺盖似的往地板一甩,痛得他呲牙咧嘴,地上的沙糊他一脸,弄得眼睛睁都睁不开。
「李、李将军!!你这是…」
听见一阵惊呼,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他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模糊之间似乎看到了二庄主又惊吓又扭曲的脸,以及一个身着天策服饰的男人。
正在思考自己是否做错了什麽,他便感觉到一股温热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上,用手胡乱的抓了一把,才发现自己流血了。
这……
「叶秋英!!怎麽又是你!」二庄主暴跳如雷,食指指着他就一阵开骂「好好的走路不行吗?你是非要山庄下了飞行禁令才肯用走的吗?!」
反正你是永远都不会下的。
撇了撇嘴,他起身低头作揖,故作愧疚。
「秋英失礼,还望二庄主原谅。」
「……秋英?」
嗯?
偏头,他看向那个身着天策衣物的男人,血液的流淌使他没法儿看清他的容貌,只有透过那片红色为幕後,更血红的天策战袍,和特别好听,特别顺耳的声音,听着心都有些碰碰跳。
「……你们俩认识?」看着他们对视着对方,眼尖的二庄主发现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的气氛。
「回庄主,秋英并不认识此人。」
微微的低头,他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
他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先不论看不清楚的长相,光是声音他就没有印象,他的记忆中更没有跟天策府的人有交集。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和辨识能力很有自信,即使是只有见过画像,他也能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何况天策府丢来的总是大案子,根本轮不到他们去处理。
「是的,我们…的确不认识。」
听着他的声音,叶秋英总有种惆怅也不是,难过也不是的感觉。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和淡淡哀愁。
宛如入秋时一直带着的那份诗人的叹息,感慨世间,感慨社稷,感慨天。
「罢了罢了,」挥挥手,二庄主对着那位天策的弟子行了个礼「李将军,实在是失礼了,山庄给您赔个不是。」说完眼神转为严厉,亮铮铮大的眼睛瞪向叶秋英「李将军在山庄的日子,你陪着他便是,不许有任何闪失。」
「......秋英知道了。」
即便一脸惊愕,满心的无奈愤怒疑惑,也只能在心中偷偷的翻白眼。
「叶二庄主,平日由他一个人陪着,佣人侍仆用膳时间再来便可。」
这…是要他一整天都跟着这个天策府的将军黏在一块?
哑口无言。
可人家都指名了,又有什麽拒绝的权利呢?
「……还有,这位…少爷,伤口处理好了再来便可。」
温柔的语气带着些许笑意,轻轻地说着,就如西湖春风徐徐,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那象徵独守大唐的红袍,依旧血红,他却觉那红,比方才还刺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摔疼的关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