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是在大床上醒来,腰部被杀手先生勒到瘀青,像是人型抱枕一样背靠青年的胸膛。枕头与床单散满乌黑的发丝,冬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又有哪些是伊尔谜的,那种纠缠在一块儿的感觉,让她莫名恐慌。她讨厌麻烦,只想窝在黑暗中慢慢腐烂,她生命中的小太阳,是冬暂时努力奋斗的目标。一旦小杰顺利长大,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虽说现在多了奇犽想看顾,可这孩子同样天资聪颖,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她无需等待、守护太长时日,雏鸟必须展翅飞翔,才会长成掠食的雄鹰。冬不想与其他人太过接近,就算是黑暗世界的居民,大家所选的生活方式都不同。她已经受够身心满是伤血的日子,所以她选择封闭抛弃,坚持拒绝接受和被接受。适合又如何?不适合又如何?伊尔谜和她,终究是不同生活世界的人。
「你在犹豫什麽?」平淡死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冬,这样不对。」「有时候,我真讨厌你的敏锐。」翠色的杏眸死寂寒凉,女子的嗓音飘忽难闻:「真的…能学会…」我发现自己爬不出烂肉堆,而你冷眼旁观远多过伸手相助,交易便是这般来的,不是吗?是她现在才察觉出异样,冬微微露出一抹讥嘲,这男人果然不能相信。杀手先生向来以家族优先,其次是利益,而後则不关心。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冬不想赌,想烂死在黑暗中。她厌恶被操控,显然的,伊尔谜今日下午的行动,全是杀手的一步棋。察觉到女子细微却明显的退缩与厌弃,俊秀青年收紧环抱冬的手臂,死板的腔调多了几丝愤怒:「你答应了!」「因为我忘了,我们只有演技,没有真心。」忍住腰腹的疼痛,冬冷淡的说:「你把我当棋子时,就该有被我发现的准备。」
「伊尔谜少爷,目的地即将抵达。」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提醒杀手先生准备开工。用力扯开青年的手,冬坐起身子,背对着伊尔谜说:「祝你工作顺利。」「天音,不准让她离开。」黑长直对执事下令後,踏出休息室往目标处前进,他得速战速决,否则依冬的个性,肯定会想办法离去。果不其然,当杀手完成库洛洛的委托归回时,执事早倒地不起,而女子不知所踪。
冬收回食人花给予的『回踪』,真是麻烦。虽说要花更多时间人力,但只要小杰奇犽在友克鑫一天,冬便会一直在那里,他有的是办法找到她。漆黑空洞的大眼愈发死寂,伊尔谜把玩着手中的念针,思考自己乾脆一劳永逸,省得冬不听话。他强忍控制的慾望,让名为囚困冬.富力士的棋局能顺利执行,却仍被她发现了。看来得换个方式,而且要不着痕迹才行。
「女人,这是你的能力?」施念伪装的冬,离开揍敌客家的飞艇,後拦了车回到友克鑫市。大半夜在街道上闲晃的她,被矮蜘蛛挡去道路,重点是对方竟认出自己,这让冬惊讶极了。长相平凡无奇的女子开口:「你是怎麽…」飞坦暴躁的打断她:「变回来,难看死了。」「……」空气出现细微的晃动,黑发绿眸的清丽女子,出现在矮小男子面前:「晚安,再见。」
手腕被红伞的伞柄勾住,冬默默看向那双抑郁的灰紫瞳眸,两人一时间沉默不语。深夜新闻正播报幻影旅团被击杀的消息,女子瞄了萤幕上的画面一眼,後回头望着『已死的』蜘蛛先生:「假屍体?」「具现化。」「这样没问题吗?」「只剩你活着。」言下之意,今晚看到刑讯狂的人,全都跟这世界说再见了。冬微微抽了嘴角:「他们真倒楣。」「嗯。」
「你是第一个,怎麽办到的?」冬决定问清楚,不然怕自己之後死得不明不白。矮蜘蛛朝一处有凉椅的地方走去,女子手被勾着,只好跟着一起行动。等两人隔着两拳头的距离坐下,飞坦才开口:「同一个世界的人,会互相吸引。」是你身上的气息出卖了你,和我一样腐烂的味道。冬愣了一会儿,她没想到对方也看出,彼此是同个世界的人。
冬口中所谓的世界,是抛弃所有情感,无视任何人的死寂生活。他们不会期望,不愿接纳,不想接受,我行我素的过完一个人的生活。身上覆盖的烂肉愈多,他们过得愈发阴沉,却又容易被两个极端吸引。一种是小杰和金,浑身散发光与热的太阳;另一种便如飞坦所言,是同样腐烂无望的黑暗。前者是被拯救,後者是一起死。幸运的是,冬遇到富力士父子档;可悲的是,她早已放弃一切。
「你能救窝金,是因为你一直跟着我们。」嘶哑的男声从旁响起,冬回过心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家食人花很好奇。」「直觉。」飞坦没瞒她的打算:「你的视线虽很隐晦,可对我来说还能察觉。」冬点点头,接着询问主题:「那麽,找我有事吗?」男子乾脆俐落回答:「你属於我。」「我是别人的未婚妻。」「你在说笑?」飞坦嗤之以鼻:「当我眼睛瞎了?」「这是事实。」
「这真是最不好笑的笑话。」矮蜘蛛冷冷瞥了面无表情的冬,实事求是的陈述:「你跟那个杀手合不来,他还没烂个彻底,又有病态控制慾,没错吧?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是个想掌握一切的家伙,神经病一个。」「我想,你跟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无恶不作的刑讯盗贼,漠视人命的食人花主,没一个正常人。所以说,她身边才都是一群变态疯子,因为她也不正常啊!
「这几年都在哪里?」「帮哥哥养孩子。」「…是那小鬼改变了你。」「多少有一些。」「之後呢?」矮蜘蛛指的是小杰离开後,她要怎麽过生活。「回魔兽之森定居。」想起老变态们与古丛林的轻松自在,冬露出几分明显的愉悦:「那里是最适合的地方。」「为何离开?」飞坦是在问她治好就落跑的事,女子无可奈何的回应:「我家老人们不希望我曝光。」
奥兹克在告知冬,当初她救下的人是幻影旅团的成员时,曾开口告诫她:「ㄚ头,不准和他太过接近,他会害死你。」原本冬不明白,可现在她懂了。飞坦比她更早发现,两人属於同个世界,毒狐狸显然也看出来,所以才连夜将她送到莫诺那儿居住。双方没再开口对谈,男子整张脸几乎埋进骷颅面罩中,而冬则是魂游发愣。
「要来蜘蛛吗?」阴哑的声音打破寂静,飞坦骇世惊俗的发言,令冬错愕的睁大眼睛:「你发什麽疯?」她最讨厌麻烦好吗!灰紫色的瞳孔尽是认真,矮个男子淡淡说出藐视人命的话:「杀掉西索成为四号,很适合。你懒,就让那朵花帮你吃,我也可以帮你杀。」「……」这样白干活也行?还有这个男人,居然看透自己的本质,果然是一个世界一样情?
飞坦跟伊尔谜是截然不同的人。大概只有漠视人命这点相似,其余完全搭不上边。前者是绝望抛弃出生的流星街居民,什麽黑暗腐败都见过,杀人如麻,想要就抢,烂到不能再烂的极恶盗贼。後者是无情感训练的杀手世家,见识过黑暗贪婪,冷酷无情,控制慾强,却极注重家族利益的职业杀手。飞坦是拉人一起死,伊尔谜是见死不救,真是两张无敌烂牌。
「我们…相遇的时间…太早了。」十四岁的冬,被魔兽们仔细看管,因此错过会使她腐烂死亡的飞坦。十年的隔阂,足以让他们另有目标。冬的主要人是自家侄儿和奇犽,飞坦是旅团和同伴为优先,只是他们无法抗拒对彼此的吸引。矮蜘蛛听懂她的意思,但他不会轻易放弃,冬是属於他的。杀手根本给不了冬任何东西,而他可以替她做任何事,光这点,飞坦便赢了!
拿着红伞站起身,矮个男子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子,飞坦不知道冬有无察觉,她的气息正透露无处可去的茫然。思索片刻,矮蜘蛛决定先把人骗回去,之後再慢慢花时间相处:「走了。」冬显然一头雾水:「什麽?走去哪儿?」「你单独夜游,是想避开杀手,旅团好歹能挡一阵子。」想起恶心小丑,飞坦又补一句:「团长能压制西索,不会让他烦你。」
「…嗯。」冬确实想躲伊尔谜一段时间,变态格斗家很好打发,只要答应他再打一场便可。至於旅团怎麽想,她不太在乎,反正先把事情推给飞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