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躂躂踏在石板路上,市集吵杂的声音盈满耳畔,巫寒沁端坐车内,拧紧了柳眉。
不该答应他的!
直觉告诉她,一住进济仁堂,她的命运会再次脱轨……
但也许,她心底是期待着命运的再次脱轨……
昨日,南兰回报说泉哥哥要留宿时,她着实呆了好一会儿,反覆询问南兰,以为她又跟他说了什麽混话。
从南兰口中问不出答案,画舫又是古家产业,他是古兆腾的好友,要暂住一宿,她也不好多说什麽,只得打发了南兰送床被褥给他,紧锁门窗,一夜不能成眠,怕他以为她是风尘女子,便能欺她孤身一人。
结果,天亮後,他见她眼下微青,竟微笑道:「我一直在想,是你的胆子太大,还是你那些恩客好友太过无情,你们两个女人单独留在此处,竟无一人担心半夜会有恶人溜进船里?」
她呆住,无法成言。
冯泉又道:「收拾一下,我等会儿便让人过来接你。」
她的泉哥哥呀,还是像小时一般精明。
只是他还会像小时候一般护着她吗?
马车停下,帘子打起,雪又下了,冯泉撑着伞,等在车下,「当心路滑。」
济仁堂是栋古朴的二层楼房,就位在闹街上,抓药的人们进进出出,生意极好。
巫寒沁一见之下,不由得犹豫起来,「走前门?」
冯泉剑眉一挑,伸手扶她下车,「你是我邀回来的客人,当然走前门。」
他既然不怕众人指点,她又何需为他顾虑什麽?
巫寒沁莫名地有些着恼,撑着手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铺子里。
有人发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然後一个、二个、三个……偌大的济仁堂竟寂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济仁堂一楼是药堂,二楼才是房间,巫寒沁让冯泉领到楼梯前,不由得暗暗叫苦。
冯泉没有扶着她,而是走在她身侧,为她挡去大半的目光,不识得她的人,会以为冯老板只是在照顾个出身富裕的普通病患。
但是巫寒沁却宁愿他扶着她,甚至抱起她,这长梯像是走不完似的,她的腿被撕扯得好痛……
才正想着,便听见冯泉说道:「好了,他们看不见了。」
巫寒沁一呆,手杖已被人拿走,接着身子一轻,她慌忙揽住他的脖子。
冯泉不发一语,将她抱进房间,放在椅子上。
「谢谢。」
「很疼吗?」他蹲在她身前,剑眉纠结。
她的心情转好,淡淡一笑,「有点。」
「你坐一下。」他起身便走。
她还来不及错愕,南兰已经跑进房里,「小姐,这儿小归小,倒挺舒服的。」
巫寒沁环顾四周雅洁的布置,点头笑道:「你下去帮着他们把行李搬进来。」
南兰应了声好,才刚离开,冯泉便领了大夫进门。自巫寒沁受伤以来,便是由他诊治。
「刑大夫。」她低声招呼。
「听说你的伤口又疼啦?让我瞧瞧。」
刑大夫将她的脚放到凳子上,便要撩开裙摆,寒沁连忙按住,「等等。」
「怎麽啦?」刑大夫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见冯泉,恍然笑骂,「你这愣小子,人家姑娘看病,你不会避一避吗?」
冯泉脸一红,忙走到门外。
过了半晌,刑大夫出来,也不待冯泉开口询问,主动便说:「没事,伤口稍微裂开了些,我处理过了。伤口没完全癒合前,别再让她走那麽长的楼梯便没事了。」
他也知道该让人抱她上楼,可是一想到她娇软的身子偎在旁人怀里,他心里就是无端地不舒坦。
冯泉拧着眉,「我会要她少下楼。」
「冯老板,我问句话,你可别怪我多事。」
「刑伯伯请说。」他是金陵城的名医,也是济仁堂聘来的第一好手,冯泉对他很是敬重。
「你让个花姑娘住进堂里,京里的人要是知道了,不会说话吗?」
济仁堂在金陵是刚起步,但在北京皇城里作的可是皇家生意,王府皇宫若需要药材,都是向济仁堂买,也因此冯家人比一般商家还要重视门声家风。
冯泉自然明白家中忌讳,「我只是借地方给她住,不会和她闹出事来。」
刑大夫闻言却是一愣,「你和她没有……」
「若是有,她还会让我避到门外来吗?」冯泉失笑,「我昨儿个才又碰巧遇见她,之前全无交情。」
「昨儿个才遇见,今天便让她搬进家里?这是情难自制,可是比和她纠缠数个月还要糟糕啊!」刑大夫摇头。
冯泉微微一獃,才又笑道:「您老想太多了。她只是个普通病人。」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刑大夫告辞走了。
冯泉回身,抬起手想敲朝露的房门,迟疑了会儿,又放了下来,负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