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水。
和水一样蓝的天空。
消毒水的气味。
水的波动。
有人入水的声音。
水被划开的声音。
空气。
吸气，换气。
节奏稳定，也有时频率失控。
黑子坐在板凳上感受这一切，眼中有着一丝惆怅与羡慕。
他已经无法游泳了，在那天之後他对水产生了恐惧。
是的，一切都失控了──从很早以前就是，只是被他遗忘掉而已。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在前辈的指导下，很多新进部员都从不会游到会了，本身有底子的也游得更好了，甚至还比部分正选来的强。
不过，有一个人很不一样。
赤司征十郎，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克服了对水的不适应，学习速度极快，就连泳速都能在一个礼拜内提升上来，让人很难相信他本来是个怕水的旱鸭子。
「停！」
岸上记时的记录员在下水的部员靠岸时，准确记录了每个人的个人成绩。
「赤司，你真的是第一次吗？」看到赤司再度提高的成绩时，记录员忍不住对他这麽说。
「是。」赤司抹去脸上的水珠，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对自己的成绩似乎并不怎麽在意的样子。
真厉害啊……黑子听着他们的交谈，在佩服的同时，心中难免有一点妒意。
秒速这种东西不是说提就能提高的，真正游得快的人，他们甚至有时还无法突破那短短的一秒。然而，赤司完全忽视了这点，他不停的变快再变快，实力已经快逼近正选的最佳记录。
「谢谢你的建议。」记录员不晓得同赤司说了什麽，他礼貌的回应，然後朝黑子礼貌一笑。
黑子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看呆了，略尴尬的收回视线。
部活的时间结束之後，部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去淋浴更衣，也有些人还自愿留下来游一会儿，其中就包含赤司。
短暂的调整呼吸後，赤司慢慢游到梯子边。
和其他高大精壮的部员不同，赤司纤细的体格虽然在部员里算少数，但该有的肌肉还是有的，不像一些新加入的菜鸟，明显平时也有在严格控管自己的身材。
水珠滑过他结实却不过分壮硕的肌肉，然後随着他移动的速度慢慢洒落，有些落回泳池，有些则随他上了岸。
「给。」
「黑子学长……？」赤司一愣，谢着接过黑子递给他的毛巾。
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发现黑子虽然身为游泳部员却没下过半次水的事，老部员们都没说什麽，有时几个跟黑子比较要好的前辈，还会去问问他的近况。比起经理，他们似乎更倾向於把黑子当作一名特别的选手看待。
刚入部的新人多半不了解黑子，有些甚至会把他当成经理来使唤。前辈们没阻止，可也没像新人把黑子当经理看待，虽然有几个黑子的同年有怨言，但总被三年级的挡下，要他们不要过度干涉新人的行为。
黑子从没抱怨过什麽，也没说过自己不是经理之类的话──他似乎不是会替自己辩驳的类型。
赤司不知为什麽，也没想把黑子当一个单纯的经理看待，所以也就没有像其他新人一样对黑子「不敬」。
他莫名厌恶黑子身上那种违和的感觉，却又忍不住被他的眼神迷住。
憧憬的，向往的，喜欢的，迷恋的，无奈的，不甘的。
每次当黑子独自坐在岸边时，总是会不经意露出这些情绪，而赤司从未错过，并默默将它们记在心底。
他很好奇，对黑子哲也这个人。
……
拧住水龙头，喷洒在身上的水也停了，只留下暖暖的蒸气弥漫在周边。
冲好水的赤司擦完身，一丝不苟的套回自己的制服。一阵微风忽然吹来，原来是先前离开的部员忘了关，做为最後离开的人他有义务将窗户锁好再走。
确认上锁後，他鬼使神差地看着一块总是被他遗忘的地方，那里有着一块贴着杂七杂八的资讯的布告栏。
走近一看，一张置於角落的照片令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突然想笑。
门外有小小的说话声，赤司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不希望自己突兀的出现打扰对方的谈话。
声音渐渐从开了一道小缝的门传了进来。
「你还不想放弃吗？」一道声音这麽说，带着点不认同的味道。
「是。」黑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有些生硬。
「我说你真的够了，别以为有前辈让你靠，就自以为是特别的！」
「你误会了宫──」
「哼！少假惺惺的！」那人似乎做了什麽，外头传来碰的一声，「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坐在那里装可怜我就想吐？啊啊，真是恶心，谁知道你在玩哪种把戏。呐，不用接受训练的日子一定很爽吧，啊！？」
「不对宫琦君，那样一点都不开心。我…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游泳啊……」黑子的声音很压抑，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每天每天！只要有人留下你就一定会跟着留下，呵，怎麽？想让人知道你有多渴望游泳？」宫琦讥笑着，「如何，眼睛肯定获得很好的训练吧？啊，还是说……你是在想其他东西。」
赤司听到这里心跳忽然加快了，悄悄从外面看去，就看见黑子被人堵在柜子前的画面。从这个方向看去，他只看到另一个人离黑子极近，几乎整个人都要压到他身上去。
「请不要这样。」黑子没有正面回答，手撑在对方腹部推拒着。
「嗤，你真的很让人恶心。」宫琦拉起黑子一只手，用力掐紧。
「……」
「早点退部吧你，无法游泳的选手游泳部是不需要的。」宫琦把黑子甩到一边，气呼呼的走了。
哇，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糟糕啊。
赤司无语的想，越发不好在这种时间点出去。毕竟这代表他有偷听的嫌疑，而且听到的还是嗯……很不好的东西。
「赤司君好了的话就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黑子倒是毫不犹豫地帮赤司决定了离开的时机。
赤司也不好继续装死，故作淡定地走出更衣室，然後上锁。
「黑子学长在等我吗？」赤司也不笨，这时间只剩他在，再说「等人」就未免太刻意了。
「是的，有些话想跟你说。」黑子直接说明来意。
两人最後买了点食物来到附近的公园，这时的路灯已经亮起，天空也慢慢变成了黑色。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站在旁边的路灯在他们的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
「那个人，我是说宫琦君，他人并不坏。」黑子捧着香草奶昔，没了品嚐的心思，这种现象其实很罕见。
赤司没有回答，对於没有接触过的事他通常不会太快给出回答。
「在一年级第二个学期时，我和他发生了一点事。」黑子转头，认真地看着赤司，说：「那件事让我想起一段被我遗忘的记忆，也是从那天起我对水产生了恐惧。」
「恐惧……」赤司突然很闷，他意外的捂上胸口，无法理解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
「在那一天，宫琦君溺水了。」
赤司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黑子翕动的嘴，一时间很想叫他闭嘴。
「──我下去救他时，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结果人没救成，差点连我也一起溺水了。」
看着黑子难过的表情，赤司相信黑子不是会贸然行事的人，何况与生命相关的事，他肯定是做好觉悟、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自信才敢下水救人，绝不是自不量力。
但是，他没敢问黑子小时候的事。
他的心拒绝知道。
「之後大家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微妙，可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宫琦君似乎不这麽想，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排斥我的存在，有时甚至还翘掉训练。」
「就因为……你在？」赤司看着黑子隐隐颤抖的手，犹豫过後拍拍他的肩膀，希望能藉此给他一点力量。
「没错。但是，赤司君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要不是因为今天恰好被赤司君见到那种场面，我是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
「我明白。」
「谢谢。那，来说说另一件事吧，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
「好。」赤司无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