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 — 順心為,何能違(一)

百年来,轩国向来为各国之首,国富民丰、地大物博可是远近驰名,安陵媴自是不会放过此次之宴,好向各国前来的使臣、达官贵族证明,纵使在位者不是轩家,依旧如此。

宴会会场之大足以占据近半个宫闱,宫人早在尧国到来前忙活个好些日子,褚天恒一行人才迈入会场,便被这宏伟壮观的气势震慑,漫天飞舞的旗帜与彩帜彼此争艳,几处刻意造好的高台尽显王者居高的霸气,无一不显轩国的豪奢与华贵。

「陛下……可是大把银子往河里丢啊,这些够我多少年的俸禄啊……」

长年居官位的褚天恒也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场景,更别提被晾在一旁的两位公主,一位久居清静佛堂、另一只知晓在骏马背上奔驰大草原,哪里见过如此纸醉金迷的画面,全给讶然的忘了来此的目的。

「奴婢参见褚副将、瑾公主、百里公主。几位来到可是有吩咐?」

「啊?是湘儿啊,我差点给忘了,巧藇呢?」

「姐姐?方才说是让别的宫里的人唤去了,不在呢。」湘儿见着几人便领着晴悦、晴若来到褚天恒跟前,面上却带着几分忧心,褚天恒好似读懂般,赶紧追问起巧藇的行踪。

「哪个宫的?可说做啥去了?」

「没说哪个宫的,那宫人瞧上面生,我们姐妹也是有些担心,可姐姐直说我们多想了……」

「欸!臭草包,我们还是快找人吧,这里总感觉不太好受,很担心巧藇……」百里璟言扯着褚天恒的衣袖,弦月般的蛾眉拢成一线,带有银饰的指头指了指胸口,旁徨无措地转动着乌溜的大眼。

「我也做这想。瑾公主,微臣命人送您回宫,这就寻巧藇去了,有消息保证通知您!」

「好……」轩瑾在几人言谈间刷白了血色,如樱的双唇惨然地颤抖着,脑海全是那日轩凝噬血的神情,以及从前,轩凝曾做过的往事……

这方鸟语花香,有如开天辟地後唯一透澈的宁静,两名身着宫装的人一前一後走着,一路无语地,越是往人烟甚少处行去。後方的小人儿终是开口,道破一路来她的臆测,以及来人的底细。

「……这路可是往庭湖,你不是宫里人。」

「巧藇姑娘何来此说?这大小庭道、廊道,小的都是如此洞悉,怎能不是宫里人?」

「我身着官服,你见了我却无任何礼数,而方才一路可不少宫婢,你也全无宫人间的礼数。说传唤只是将话带到,不清楚何宫何人,如此拙劣的谎能说的理直气壮,远比其他宫人沉着,就连眼下,你对我的质问也无任何惊慌,可不是一般宫人的做派。」

「小的不过是同巧藇姑娘般心稳,只晓奉命行事罢了,却不想您竟心细至此,倒是显得小的戏演得不足了。可这路,小的还是得将人带至的,巧藇姑娘可愿走这一遭?」

「都到这了,也没想回去,领路吧。」

眼前的小厮笑得豁达,全然没有被拆穿的恼怒及无措,仍是一贯稳健的与自己对谈着,令巧藇摸不着来人之意为何,可第一步踏了,巧藇也没想着窝囊地逃走,毕竟真要走,她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况且,此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混进宫中乔装宫人,许不是想要她的命,而是更多她不明白的原因,好比说这几日莫名出现的字条,充满诗词的字条。

「巧藇姑娘,您便在此稍待,主子即刻便到了。」

「劳烦了。」巧藇环顾四周,此人邀自己至庭湖中央究竟何意,她是完全参不透。

小厮离去後的静谧,令巧藇深感自己实在太胆大包天,几张字条便能让人诱自己来至此,此方大夥全为了宴会忙活去了,更显得庭湖杳无人烟,怕是自己当真出了意外,也无人知晓。

「于巧藇,不过就是诗词里几个重复的字,就把自己卖了,素日的沉稳呢……」

巧藇只手撑着肉嘟嘟的双颊,向着偌大的庭湖看去,再将攒在手心的字条晃於朦胧的氤氲之中,正思索着是否该趁早离去,便听闻身後传来一阵略带轻浮的脚步。

还来不及反应,一把如银鲛的利刃便架在颈脖,剑身的冰凉衬着庭湖的沁凉,就如此生寒地碰触那脆弱,令巧藇一个心眼全提到了喉间,却不敢惊呼,静静地等待後方的动静,却不料此人恍似饶有兴致地与之僵持。

胆战心惊的漫长,巧藇彷若经过了几辈子,在坚持不下之际,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四周的青翠也传来躁动,才听闻後方之人的轻笑,那样可惜、无可奈何的笑着。

「本王不会动她,你们也无须像只惊弓之鸟。今日宫中来了贵客,若是染血未免难看。」

「……奴婢参见齐政王。」

「呵呵,一个小小宫女能同本王僵持如此之久,令本王刮目相看啊!」齐政王语毕,银剑反握将巧藇轻轻推开,放开的瞬间也一并将她手中的字条拍落,再顺势持剑画破那有浓墨的字条。

脱离了险境,巧藇略为无力的瘫坐在地,无心去思考方才齐政王究竟在与谁说话,看着纷飞的纸屑,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并在心里暗骂自己绝不能再如此鲁莽。

齐政王依旧是稍早的打扮,随性自在的坐下,旁若无人般斟起茶水,嘴角边溢出的轻笑令巧藇有些怒气,却也只能赶紧起身重新行礼。

「唉呀,你这模样就太不入眼了,见着本王就全无了方才的自在,好似本王唐突佳人的怡然了,快起身,坐吧!」

「奴婢糊涂,不明白齐政王寻奴婢何意?」

「嗯?本王怎以为是你要寻本王了呢?」闻言,齐政王沏茶的手将瓷盏轻叩於石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巧藇,令後者愣着说不出话。

「字条是您让人送的?」

「是。」

「是您设了这局,等奴婢自个儿走进?」

「呵呵,是。不过严格来说,是将你请进这个局,本王可没十成把握你当真明白字条里的玄机,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也高估了自己。」

「……」巧藇有些头疼,齐政王的存在向来是个谜,却没料想人也如此难以捉摸,竟是让她难以与之对谈。

「呵呵,你不必防着我,你能看出字条里的玄机,本王也能坦荡地对你。唉呀,本王还尚未和你道不是,本王在这牢笼里可没自个的宫,可别介怀本王的小厮如此诓你,还拐骗至了这。」

齐政王一席话说尽,便开始啜饮起茶水,巧藇见了桌案上的茶水,茶汤如琥珀且不见炊烟,可见是沏了一段时间,这人定是候她许久,倘若齐政王真要了自己的命,无须如此大费周章,也坦然地一同饮茶。

「奴婢不过稍早才见了您,此前素未谋面,您又为何向奴婢投那些字条?」

「确实如此,此前只听闻你的名和一些小道消息,为了不打草惊蛇的调查你,本王仅能如此。若你真同消息里一般和南宫誉有关连,自会对那些字条有所察觉,若消息有误,也能当作是个无意的书生投递的诗词罢了。」

「……那您是找错人了,奴婢和大将军并无任何关系。」南宫誉的名字入耳,怔然了巧藇原先清明的目光,一番口是心非的话,竟然说的如此流畅,只是她怎麽也无法不察觉左胸口的闷痛。

「呵呵,那你就不该读懂那二字,更不该在听闻小厮几句,便来到这。」

确实,在宴会会场真正引得巧藇赴约,便是小厮当时传的话语,除了说是宫中贵人有请,更是後头虚无缥缈的诗词。

若不是那小厮做戏不足,许是巧藇都能相信不过是个宫人代为传话,听听便过,自己也不见得来此,怪就怪在那不该泛起的好奇心。

「……不过是个意外,令奴婢听闻了那名字,进而发现字条藏头有意,您当真找错人了。」

「是不是找错人由本王定夺,你只须顺心而为。于姑娘,本王有的是你想知道的,也有能帮助你的,只要你确定自己的心意即可。」齐政王起身倚靠在亭中石柱,慵懒及放荡不羁的笑意尽在那桃花眼中,巧藇是明白人,明白齐政王所说,更明白他这眼神的意味。

「您为何要如此?」

「若本王说无所图就太过无法信服,便同你说一事,南宫誉是叶棠托付给本王的遗愿,不过尽故人重托,见他心魔如此,於心不忍。」

「……」

“叶棠”二字再度於齐政王口中而出,巧藇上回无心撞见齐政王及督国将军时,便猜测此人定是南宫誉生母,只是苦於宫中无法探问,更无法向南宫誉证实,便不再多想,直到齐政王有心的字条传来,才又搅扰她欲忘却的心。

「哎呀,这人差不多是该来了,本王可不便在此了。于姑娘,三日内你若想明白了,咱俩便旧地重游,本王在此恭候。」齐政王仰头饮尽瓷盏内的茶汤,饱含笑意的目光夹杂着自信的光采,可下一秒他却突地将瓷盏摔碎在地,吓得巧藇混乱的思绪跑个精光,只见齐政王竟有意的划伤手指,令点点嫣红落在粉白的瓷碎上。

「您……」

「顺水推舟,于姑娘,顺心而为。」巧藇弄不明白齐政王此举何意,不待她反应过来,齐政王早已消失於庭湖。

「……于巧藇啊于巧藇,都说了别管了,怎麽还如此没用啊……」

巧藇无奈地将头抵在石柱上,来回的轻轻敲着,试图逼自己清醒些,此刻的她无暇理会地上的残局,困在方才的言谈无法可施,直至慌忙的脚步踏入亭中,将她拥入那熟悉的檀木香气中。

「大、大将军?」巧藇试图从南宫誉的怀抱中挣脱,好不容易得以抬首,映入眼眸的却是他深深的自责和沉痛,她不明白发生何事,只得轻轻探问。

「……你受伤了?!」

「我……」

「哪里伤着了?我这带你找太医……」南宫誉望见地上的瓷盏碎片及殷红,使得自己一路来的担忧和猜测全如洪水般爆发,哪里听得上巧藇的解释,一个打横抱起巧藇便要离开。

「您冷静点!」巧藇赶忙拍向南宫誉焦急的面容,将其对向自己,也顾不得两人如此之近,紧张的冲着南宫誉大吼。

「我没有受伤,地上那血可不是我的!我、我好好的,您瞧!」

「……」巧藇在庭湖待了一阵,双手本就带凉的她此刻更是冰冷,足以让南宫誉躁乱的心安定,才回神好好细瞧。

「您先放下我可好?我当真没事的。」

「真没受伤?」南宫誉乖顺的放下巧藇,任由她在自个面前转了几圈,证明确实完好无缺。

「真没受伤。」

南宫誉如放下心中大石般深吸口气,才好好瞧向巧藇,後者这也才看清南宫誉的衣着不如素日穿戴整齐,几缕发丝也从发带中跃出,显然是匆忙赶至。

如此想着,巧藇原先闷痛的胸口像是注入暖流,那样令人贪恋着。两人皆是无语,南宫誉却见着巧藇颈窝处的红印,与他得知的消息如出一辙,她确实被齐政王的剑伤着,宽厚的大手覆上红痕,南宫誉垂下长睫,同个孩子般道着歉。

「对不住,没保护好你。」

「嗯?怎能是您的错,怪就怪我少心眼,谁拐了就跟谁了。」

「此後,不会再发生了。」南宫誉挪开在红痕上的手,转而牵起巧藇的手,後者微微愣神,却要将手收回。

「您……」

「别再同我置气了,好吗?」南宫誉萎靡的语气令巧藇停下挣扎,望进眼底是南宫誉无可奈何的颓然,和总是冷然的模样相差甚远。

「我哪能同您置气,我不过……」

「嗯?」

「我离开会场有些时间了,眼下也该回去了……」

「……」面对巧藇的逃避,南宫誉无奈地叹了气,却没打算放开巧藇,倒是拢的更紧。

「你是我头一个心仪的姑娘。此前我从未如此待任何人,更不明白如何哄姑娘。巧藇,全当我不对了,你就别闹气了。」

南宫誉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往日冷冽的容颜难得流露一丝赧然,面对如此的表白,巧藇更是讶然的说不出话,一张俏脸更是烧的比落日还红,可她的无语却让南宫誉误以为还赌气着,轻轻扯着她的手,开始同她谈起条件。

「你别气了,过两天带你出宫寻福佑可好?」

「唔?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了?」

「那……可还要给福佑买些好吃的!」说到了巧藇挂心之处,她便忘却了所有烦心之事,笑得几分明媚风光,勾得南宫誉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都依你。送你回吧。」

「可您这……」巧藇指了指南宫誉还牵着的手,後者纵使再不舍也只能苦笑的放手,两人并肩走在无人的宫道,暂时忘却一切烦忧,和即将接踵而来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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