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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亥时,黑色帷幕将严华寺的残破掩饰了起来。
花凝人捻着一株来时从地上拔起的牛筋草独自坐於乌漆摸黑的斋房檐廊下,静悄悄的眼前只有月影婆娑,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眼神焦聚落於远方被乌云偶尔遮蔽的半圆明月,心思却游走於白日令她心疼的景象。
她好希望自己可以强悍一些,至少可以保护得起自己,不要淳厚挺身而出因她承受任何诋毁。可她却就是那麽不中用,好像故意穿越来此成为他的负担累赘。
回来严华寺淳厚也似乎离她愈来愈远,白天忙着庙舍修膳之事,夜间又要修习,周遭围绕着他的都是他的师兄弟,她就像飞不进层层埋伏的黏人苍蝇,只能在外围嗡嗡叫着。
这些都还好,最令她不能忍受莫过见他受人屈辱,尊严被踩脚下,而他却闷不吭声一派从容,看入她眼底五味杂陈,往往要心如刀割,心忖不如眼不见为净,下山去便是了。
她不禁叹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见他朝思暮想,见了又忧心忡忡,她这三心二意性格,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依样没起色;依样总将她脑袋打上千千万个结。
回头想,淳厚若知她已怀离去念头肯定窃喜,说不定还会兴高采烈道:「行啊!明早天亮就送夫人回彰德去!」终於可以摆脱烫手山芋了。
想到这花凝人闷得扯断手中那根草,嘴里郁闷得咕哝:「哼!被我缠上了,才没这麽好摆脱呢!我现就你这麽一个亲人,好说歹说,我们也算拜过堂了。」她偏要跟,无论上刀山下油锅,地狱或天堂,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才是她的本事。
她骤然满怀坚毅信念的站了起来,铁定继续缠下去,管它天荒地老。可一转身身後一个直挺挺的黑噜噜人影,将她吓得大叫一声,「啊……」见鬼了!
淳厚跟着一惊,赶忙凑过去摀住她的嘴,别让她尖锐的叫声惊动他人。
竟然是淳厚,不吭不响的吓得她差点屁滚尿流。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道:「也不出声,这是要吓死谁。」她拍了拍忐忑胸口,盯着他深邃忧悒神情,不知他这麽晚了又再烦恼什麽睡不着。
「夜深露重,夫人怎还不回房歇息,独自坐在这儿没有一盏灯,挺危险的。」他站了好一会,见她呆坐念念有词,又是嘟嘴又是皱眉,俏皮可人不敢惊动,却反而吓到她,他颇感歉意。
花凝人睇他一眼,「你也还没睡,只会催我去睡。」嘴里这麽说,淳厚的温柔仍使她甜入心崁。
「我这就要进房了,夫人也进去,山上天凉夜晚出来多着件衣裳别着凉了。」见她穿着单薄他温声道。
「我没那麽脆弱,才要入秋呢,古有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多麽诗情画意,不正适合这样的夜色。」花凝人忽忆及数月前在宫中他们也曾夜晚难眠相遇月下,只是白驹过隙物换星移,转眼间不过多久人事皆非,他们兜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淳厚不禁仰望苍穹弦月叹了声,「寺院修建进度缓慢,我总一再食言,夫人……夫人小心……」
淳厚的话被静谧中的动静愕然截断,他一个飞扑,猛然将花凝人搂进怀里,旋风般转身躲入柱後,几声凛冽簌簌声猛然往斋房穿墙而入,淳厚往远处树丛看去似有人影快速飘动,一会不见。他道:「夫人在这儿别动……」话一落矫健身手已不见。
花凝人望着眼前漆黑心口蹦跳不已,脑海被追杀的画面又开始如潮水推挤臆间。望着眼去背影忧心忡忡低喊:「淳厚、淳厚你可要无恙。」
是谁对他们放暗箭?难道波涛不止,一波再起又要一波?
淳厚回来,走到斋房墙前拔起暗器端详,他嗅了嗅,嗅到一股气味,天色虽暗但凭刺鼻气味即知暗器之上沾有剧毒,也就是说刺客非要置人於死?
他镇定思忖一会,踱步走向月下,让月光照上形状如小型匕首的暗器,他无法肯定这类暗器归属,但心里多少明白这劫难逃,未伤他毫发他们不可能就此罢休。
他目光转向花凝人,连累她实属他最不愿,但责任与愧疚皆为内心无法卸下的罣碍。七情六慾抵触了他修习的禅学,再多的禅修,他知道已经回不去了,情爱是他此生卸不下的包袱。
「知道是谁放的暗箭?」
淳厚幽幽摇头,「不清楚。」如漆双眸此时藏着深邃忧虑,朦胧得连最了解他的花凝人都读不出。
花凝人早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辛捷语,淳厚对她的保护,小至不说其忧,大至为她阻挡血光。她当然知道他有危险了,这三只暗箭来势汹汹。「会不会嘉善已知你回严华寺,又派大内刺客前来要你命?」她不得不担忧。
未免她挂心,淳厚悠然摇头,「不得而知!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别想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不会发生。再大的苦难上有皇天、下有后土,多操心无益。走吧!夫人!夜深了,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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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时间接近亥时,黑色帷幕将严华寺的残破掩饰了起来。
花凝人捻着一株来时从地上拔起的牛筋草独自坐于乌漆摸黑的斋房檐廊下,静悄悄的眼前只有月影婆娑,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眼神焦聚落于远方被乌云偶尔遮蔽的半圆明月,心思却游走于白日令她心疼的景象。
她好希望自己可以强悍一些,至少可以保护得起自己,不要淳厚挺身而出因她承受任何诋毁。可她却就是那么不中用,好像故意穿越来此成为他的负担累赘。
回来严华寺淳厚也似乎离她愈来愈远,白天忙着庙舍修膳之事,夜间又要修习,周遭围绕着他的都是他的师兄弟,她就像飞不进层层埋伏的黏人苍蝇,只能在外围嗡嗡叫着。
这些都还好,最令她不能忍受莫过见他受人屈辱,尊严被踩脚下,而他却闷不吭声一派从容,看入她眼底五味杂陈,往往要心如刀割,心忖不如眼不见为净,下山去便是了。
她不禁叹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见他朝思暮想,见了又忧心忡忡,她这三心二意性格,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依样没起色;依样总将她脑袋打上千千万个结。
回头想,淳厚若知她已怀离去念头肯定窃喜,说不定还会兴高采烈道:「行啊!明早天亮就送夫人回彰德去!」终于可以摆脱烫手山芋了。
想到这花凝人闷得扯断手中那根草,嘴里郁闷得咕哝:「哼!被我缠上了,才没这么好摆脱呢!我现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好说歹说,我们也算拜过堂了。」她偏要跟,无论上刀山下油锅,地狱或天堂,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才是她的本事。
她骤然满怀坚毅信念的站了起来,铁定继续缠下去,管它天荒地老。可一转身身后一个直挺挺的黑噜噜人影,将她吓得大叫一声,「啊……」见鬼了!
淳厚跟着一惊,赶忙凑过去摀住她的嘴,别让她尖锐的叫声惊动他人。
竟然是淳厚,不吭不响的吓得她差点屁滚尿流。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道:「也不出声,这是要吓死谁。」她拍了拍忐忑胸口,盯着他深邃忧悒神情,不知他这么晚了又再烦恼什么睡不着。
「夜深露重,夫人怎还不回房歇息,独自坐在这儿没有一盏灯,挺危险的。」他站了好一会,见她呆坐念念有词,又是嘟嘴又是皱眉,俏皮可人不敢惊动,却反而吓到她,他颇感歉意。
花凝人睇他一眼,「你也还没睡,只会催我去睡。」嘴里这么说,淳厚的温柔仍使她甜入心崁。
「我这就要进房了,夫人也进去,山上天凉夜晚出来多着件衣裳别着凉了。」见她穿着单薄他温声道。
「我没那么脆弱,才要入秋呢,古有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多么诗情画意,不正适合这样的夜色。」花凝人忽忆及数月前在宫中他们也曾夜晚难眠相遇月下,只是白驹过隙物换星移,转眼间不过多久人事皆非,他们兜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淳厚不禁仰望苍穹弦月叹了声,「寺院修建进度缓慢,我总一再食言,夫人……夫人小心……」
淳厚的话被静谧中的动静愕然截断,他一个飞扑,猛然将花凝人搂进怀里,旋风般转身躲入柱后,几声凛冽簌簌声猛然往斋房穿墙而入,淳厚往远处树丛看去似有人影快速飘动,一会不见。他道:「夫人在这儿别动……」话一落矫健身手已不见。
花凝人望着眼前漆黑心口蹦跳不已,脑海被追杀的画面又开始如潮水推挤臆间。望着眼去背影忧心忡忡低喊:「淳厚、淳厚你可要无恙。」
是谁对他们放暗箭?难道波涛不止,一波再起又要一波?
淳厚回来,走到斋房墙前拔起暗器端详,他嗅了嗅,嗅到一股气味,天色虽暗但凭刺鼻气味即知暗器之上沾有剧毒,也就是说刺客非要置人于死?
他镇定思忖一会,踱步走向月下,让月光照上形状如小型匕首的暗器,他无法肯定这类暗器归属,但心里多少明白这劫难逃,未伤他毫发他们不可能就此罢休。
他目光转向花凝人,连累她实属他最不愿,但责任与愧疚皆为内心无法卸下的罣碍。七情六欲抵触了他修习的禅学,再多的禅修,他知道已经回不去了,情爱是他此生卸不下的包袱。
「知道是谁放的暗箭?」
淳厚幽幽摇头,「不清楚。」如漆双眸此时藏着深邃忧虑,朦胧得连最了解他的花凝人都读不出。
花凝人早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辛捷语,淳厚对她的保护,小至不说其忧,大至为她阻挡血光。她当然知道他有危险了,这三只暗箭来势汹汹。「会不会嘉善已知你回严华寺,又派大内刺客前来要你命?」她不得不担忧。
未免她挂心,淳厚悠然摇头,「不得而知!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别想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不会发生。再大的苦难上有皇天、下有后土,多操心无益。走吧!夫人!夜深了,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