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石楠花女孩 — 11

我就这样任由头发的水滴沿着脖子沾湿衣服,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很容易提不起劲,就像现在这样,我有点颓废的想能不能因为没吹头发而感冒,好让这多得来的假期能再延後一些。

时间是一点多,我没抱多大希望的打开交友软体,滑着简单的介面,想着或许我该把兴趣的地方改一改,然後再看看能不能遇到其他人。

「这麽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虽然这麽说,手却还是照做的改了配对了。

「晚安。」对方一接起来就说。

「你好。」

「你的兴趣是听音乐还是在玩音乐呢?」对方听起来似乎很急着想让这七分钟的对话快速热络。

「嗯,听音乐吧。」

「你都听什麽音乐?」

什麽音乐?我都听电影原声带居多,忽然想到前阵子爬文找资料的时候,听到一个老歌手的歌还不错,「巴奈。」

「巴奈?谁啊。」

「我听她唱的流浪记,还满好听的。」

「流浪记那首歌我知道,很多人都唱过就是没听过什麽巴奈。」

是我记错了吗?我快速的用电脑搜寻起这个名字,结果发现巴奈是原唱。

「是喔,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吧。」面对这种明明不确定事实就胡乱说的人,我自有一套打脸方式。「那不然原唱是谁呢?」

「纪晓君啦,那首歌不是厉害的人根本没办法唱,像之前家家也有唱过呢。」

「听你对音乐这麽有研究,难道也是一名音乐人?」

「我?也还好啦,我就是个网路歌手,每周固定录些翻唱作品之类的。」

「听起来很厉害呢。对了其实我很喜欢一个叫巴三一大乐队的团体,想必你一定有听过吧。」

「我说你,怎麽尽说一些不红的地下乐团还歌手的名字啊。」他的语气充满了鄙视,「还是你记错了是八三么?」

「巴三一红不红我不知道,但那似乎是流浪记的原作曲作词喔。」

「是吗……」

「嗯,我刚刚边跟你聊边搜寻了一下。」

「……靠!搞什麽啊。」他听起来像忍着想骂我脏话的冲动,结束了通话。

我看着手机,无奈的笑了笑,「原来我也有被挂电话的时候。」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名字拨了电话过来……

听着它响好几声,我才按下接听键。

我从来没想过,一通电话两个人接起来却都不说话也不挂断是什麽情况。但我想,这是一种两个自尊心高强的人,彼此在学习放下一点点身段的表现。

将近三分钟的沉默。他才开口,「刚刚跟你聊的如何?我还以为要过更久才打的进来呢。」

「应该没有很好吧,因为对方很生气的挂了我电话。」我大约告诉他情况。

「你啊……」他一时不知该怎麽说我,「我想也只有我受的了你了。」

「你可以不要。」

「喂,我开玩笑的。」

一种很久没有被人在乎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微笑。「今天,我听到Once的吉他演奏了。」

「什麽?真的吗?」

「怎麽说呢,她的演奏有一种魔力,除了共鸣感强之外,还很有让人在尽情宣泄完寂寞後的,放松。」

「听你这麽说我更期待了,想不到你竟然这麽快就听到。」

「你的工作时间也算弹性,没办法在正式演奏的时间去吗?」

「有点难,最近手上有三个客户开刀、两个客户发生交通意外,要处理的事情排山倒海的来。本来昨晚就要打电话的,但真的太累,就直接睡着了。」

我其实,并没有要听他的解释。我不太会处理心结,如果跟谁吵了架又在没讲清楚的情况下和好,我会尽可能的不去触碰相同的话题。

「那天,是我说得太过火了,抱歉。」

「喔。」

「你是不是,不习惯这样?」

「哪样?」

「发生争执然後讲和。」

对,不习惯,因为通常我都是逃避的那一个。争执对我来说就像一段友情的逗号或句号,但大多都往句号发展。

「我只是,不强求任何人留在我身边。」

「就像你不强求梦想要不要实现吗?」他居然又把话题拉到了我们争吵的地方。

「我……」

「你不可能永无止尽地逃避这个问题下去,这样你是没办法好好过日子的。」

忽然,脑海闪过了一些跟奶奶在医院的片段。

『奶奶真的很担心。』

『嗯?』

『你啊什麽都好,缺点就是爱逃避,又不够积极。从小想要什麽也不说,永远都把真正想要的放在心底。你这样,我走了谁来帮我不时的推你一把呢?』

『你在说什麽啊,我不会这样的,就算你不在了,我也能好好照顾我自己。』

『照顾身体固然重要,又安,别忽略了心也是要顾的啊。』

「啊……想起来了。」

回忆,像是突然被插上了喇叭的电影,就这麽突兀的有了声音。

「想起什麽?」

「没什麽。你说的对,一直这样下去,我永远也踏不到未来。」

他在那头发出松口气的声音,「我也会帮你的。」

「喔,怎麽帮?」

「嗯……比如跟客户推荐啦之类,首先得让更多人知道你,接着再依靠口耳相传,你不用像你上次说的那样,什麽写一些很商业的部落格,如果真的有厂商想让你推荐,你就发自内心推荐吧,不好的就不接。」

「你,都这麽忙了,还替我想了这些啊。」

「因为我不想看你这样啊。」

「怎样?」

「就这麽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像被全部的人遗忘一样。」

「原地吗?也许吧。」也许从奶奶不在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从未往前过。

「所以,让我拉着你走一段吧。」

「为什麽?」我的眼眶有点湿。

「因为我是你的假想朋友啊。」

他为什麽可以把我的一句玩笑说的这麽认真,理所当然得让我又哭又笑的。结束了通话,我对着空气说了声谢谢。

谢谢他没有就这样跟我失联了,谢谢他还愿意倾听我的梦,并且拉着我。

这晚,我倒头就睡。梦中难得又梦见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的时光,每次做了这种很幸福的梦,早上的我醒来眼角一定都会有眼泪,因为那是我怎样都回不去的生活。

不过这天早上我第一个要面对的是没吹头发就睡觉,所以头发整个乱到像被台风扫过的惨样。

休了几天假,我的精神很好可是店长的脸色却不太好,早上被他刻意的盯了不少事,有点累。然後这几天他也紧急的找到了新的早班员工,跟几天前比起来轻松不少。

忙完发呆的时候,我又把昨晚的对话拿到脑海里反覆思考。

失眠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我很好奇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怎麽有办法对我的个性这麽了解,就好像早就认识我了一样。

他能看穿我每一句话的背後意思,也能一句话就能戳中我的内心。

我觉得被遗留在原地的不是我,是我的纯真甚至我爱人的能力,也一并被留在那了。它们在那里不是等我去领回,而是等着另一个人帮我带回来。

「而你,会是那个人吗?」

「小姐,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我只是想要结帐。」中午固定出现的忙录便当男用着低哑的嗓子说。

「抱歉……」我尴尬的笑了笑。

如同每天的日常,当我打了下班的卡,又没被店长盯上的情况下,一定是快速下班。

而像是一种上瘾的习惯的,直接往『Once』的方向走。

瘾。

就像张在宇的菸瘾,还是艺人们的毒瘾,又或者交友软体遇到的性爱成瘾。

这就像一个明明可以克制住,但却不愿意克制的冲动。那些事情不做不吸不会怎样,但内心会慢慢形成一个洞,为了填补那个洞,只能继续的成瘾,直到有一天,那个洞消失了,人们才会停下这盲目的行为。

所以我的心现在也有了个洞。

如果不来到这里的话,它就会愈来愈扩大,让我整个内心都空虚到冰冷。

「嗯……你这样一直看着我们的招牌,我会以为哪里出了什麽问题呢。」一个男人站在我旁边跟着我一起看着招牌的说。我想起了他是那天接替老板娘的老板。

「不,我只是……」

他笑了笑,「今天我们有特制蛋糕,要不要来一个?」

我没有拒绝,坐上了我的老位子,点了相同的咖啡跟一个看起来很朴素的黑色蛋糕。

如一般蛋糕一样,很甜很好吃。

我疑惑的看了老板一眼,他才说,「这蛋糕的名字叫爱无能。」

「咦?」这名词最近是很流行吗?连蛋糕都取这名字。

「因为它是用苏打粉配醋制成,一个无蛋无牛奶的蛋糕。明明少了这两样东西,但它却还是很有模有样的呈现了相同的味道,不觉得很像现在的都市人,外表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内心少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老板娘走过来,「他啊,老是做一些奇怪的蛋糕取些奇怪的名字。」

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们又小小斗嘴的走回吧台里聊着天,就像暂时去到别的剧组里客串的演员,又回到原本的位置,主演自己的人生。

叮。

脸书的私讯突兀的跳出来,「我有个烦恼想请教吃喝玩乐的企划达人。」谢柏奕认真的问。

「?」

「礼拜二家附近的餐馆到处都休息找不到吃的怎麽办?」

「你自己不就开餐馆的,还怕找不到东西吃。」

「唉,员工也是要休息的啊,偏偏我这个小老板一点厨艺都没有。拜托,推荐我一下吧。」

我想起市区有一间藏身在巷弄、口味相当家常的自助餐,离他那也不算远,立刻敲上地址店名给他。

喝口咖啡,还没来得及躲回我那惬意的孤独空间,他又回传,「你好像少传了东西。」

「怎麽可能,是这个地址没错啊。」

「你忘了说你几点会到那里,一起吃个饭吧。」这段话後面还附上一个嘻皮笑脸的贴图,我有点傻眼他居然来这招。

这把妹招数还满有新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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