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崧磊学长把我紧急召唤到速食店展开作战会议。
「你自己看吧!」学长一来便把手机塞给我,上面是我早就偷看过的讯息:「跨年去鼓山拍缩时夜景?」
虽然我昨晚已经反覆读过这段讯息记录至少三次,还是作势滑了一下,才抬头问学长:「你答应了?」
「当然啊!」马上回答的崧磊学长胀红了脸,「我能有别的答案吗?」
「好啦,我知道,就是确认一下。」我先安抚学长,然後喝一口可乐,才正式开始,「所以说,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
学长吸了一口气,他至少比我早到半小时,不过连汉堡的盒子都还没打开,我望着满满一包冷掉的薯条,听他说:「情人节、圣诞节、跨年──这是三大不能乱约女生的日子,你听过吧?可是咏纯在拒绝我之後,又自己提出跨年要出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想?」
我不住点头,心里却想姊姊九成没听过这个说法,一定是觉得跨年夜会比较灯火辉煌吧?我後来有听姊姊「讲课」,所谓缩时摄影就有点像影片快转,不过她用的是以连续时间间隔拍照,再串流起来的作法,这种摄影就必须在相同位置待上好一段时间,加上在灯光美、气氛佳的山上,以姊姊能想到的水准来说,堪称完美的约会地点──假使她真的有如此打算的话。
「崧磊学长,既然是她想去的,你就坦然一点,别忘了,现在的目标是逐渐把彼此的生活重叠,所以平常心就好。」
崧磊学长垮着应该要英挺的肩膀,愁眉说:「这样讲好像很奇怪,不过她会是在期待什麽吗?如果我没有猜中,她会不会就不理我了?」
我憋住要叹出口的气,对学长说:「先告诉我姊姊是怎麽计画的吧!」
有了明确的目标後,崧磊学长冷静不少,开始叙述昨天他们线上讨论的结果:「你知道鼓山一面向海一面向城,咏纯想拍的是市中心,所以我们约五点半在那一侧山脚,趁着天黑前上山,架好脚架,她要我准备吃的带上去。」
当然都是昨晚看过的内容,我做做样子点头,然後说:「既然她都想好了,你照做就好,我姊姊对想要的东西不会拐弯抹角,不过她想得到的也不多,你可以多帮她想一点。」
看着学长眉宇露出明显疑惑,我进一步解释:「譬如说她要你准备吃的吧?你就要想暗摸摸又冷飕飕山上吃什麽最好?除了吃的以外,还有什麽东西需要带去?」
「热腾腾的东西?像是烤番薯之类?」也许是提到吃的,学长终於开始拿薯条。
「光线不佳的状况下要剥番薯皮也太麻烦了!而且手弄得脏兮兮怎麽拍照?」虽然学长的方向不错,我还是马上否决,「野餐以方便考量还是饭团之类的,当然要准备好保温袋,饮料的部分也是要保温瓶。」
「热汤如何?冲泡包那种。」学长提议。
「是可以,不过都咸的还是会口乾,这样要准备另一瓶温水。」
崧磊学长猛点头,一边在手机上笔记。
「是说,你们怎麽没有约在学校会合,一起出发?」我说出从昨晚到现在的疑问。
学长抬头,愣着一张脸,然後耸肩回答:「我不知道欸,因为她一开始就自己说要约在山脚下,我也没想那麽多……你说,她会是还有别的约要赶场之类的吗?」
「跨年夜的重头戏怎麽想都是晚上,就算下午要赶场也不是她最在乎的约会吧?
」我赶紧打断学长的自艾倾向,要是让他没完没了起来,又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
目前姊姊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没有其他安排,所以我才对她没有打算跟学长一起从学校出发感到奇怪,他们之前向来都是约在学校大门口,还是姊姊有什麽要先准备的东西呢?难不成她真的有打算在这次约会做些什麽?
仔细想来,在看得到城市夜景的闇色中,两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怎麽讲都很适合成为一段崭新关系的开始──没错,我说的就是崧磊学长的告白,如果现在的姊姊有心要接受,这可以是个精心打造的时机。
「喂,咏毅,你觉得还有要注意什麽吗?」
崧磊学长的打断让我脑袋一时空转,於是说:「应该没有吧?摄影的事你就自己考虑,我也不太懂。」
学长拎着一根薯条,没有再动,我趁这时候来吃我的炸鸡,默默啃完一支鸡腿,他还是在思考的样子。
「好啦,别什麽事都先担心起来放。」我伸手过去拍他的肩膀,崧磊学长惊醒似的望向我,浅色的眼睛中满是犹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没有任何男人站过的立场?我想起昨天拿着万年历和马克杯回头的姊姊,脱口问:「学长,圣诞节的话……」
「你觉得我应该要有所表示吗?」
「呃……」话出口才突然觉得有点难接,目前看起来姊姊在圣诞节跟学长没有约,不过系会那边在圣诞节前还会见面,我也不确定万年历是不是为他准备的。
「一般人会在圣诞节跟女朋友去吃大餐吧?可是还没交往前应该不行。」学长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头说。
「准备个看起来很随兴、也不会冒粉红泡泡的小礼物,怎麽样?」这样的话,应该能与木方块万年历相衬吧?
「嗯……要在什麽场合送倒是个麻烦,我再想想看好了。」
然後我们又讨论了该不该带暖暖包和宵夜?卫生纸和垃圾袋要怎麽收纳?需不需要准备野餐巾?离开速食店的时候,崧磊学长脸上带着百分之六十八的自信──远远超出我认识他以来的平均值。
虽然很在意跨年能让姊姊和学长的关系跨越到什麽境界?时间不会为此快转,我还是有属於高三生的普通生活要过,即使到了中国国民党与其快乐的小夥伴们祥和地制定宪法的平安夜,我仍旧窝在补习班小小的椅子上,听牛顿猜测上帝的设计构想。
下课时间,张家筠用笔杆敲我的桌子,我抬头见她光滑的额头上两横一字淡眉不带起伏,今天也泛白的乾唇淡淡问:「你在追的那个女生,现在如何了?」
「喔,你说圣诞节吗?」我思索着该怎麽整理现况说明,然後惊觉家筠的问话完全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上,「等等!你想问的是我朋友在追的女孩子吧?」
「欸?不是你吗?」张家筠微微偏头,乖巧的脸蛋纯然疑惑的样子。
我脑中拚命搜寻着上次跟她聊到这个话题的状况,她说姊姊不一定喜欢崧磊学长,还是说女孩子想要被了解?我想不起来那时家筠是用什麽神情说这些话,也许我根本没有看着她的脸。
「欸,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什麽样的人啊?」无视於我辩解的问句侵入耳中,家筠的上半身完全压上我的桌面,我们之间已经是气声可以抵达的距离。
「我……」不知怎麽,舌头就是无法顺利吐出否认,要是真的有这麽一个女孩,我还会跟她出去玩吗?但张家筠似乎已经擅自把崧磊学长和姊姊的事嫁接在我头上,怎麽解释都不会听,我索性豁出去,顺着她的话回答:「是你不知道的人啦!」
家筠圆亮的黑眼没有移开,不过她再怎麽怀疑我也没有用,因为我确实只有她一个女性朋友,不可能有什麽让她想入非非的人物。
「那个女孩子……她喜欢你吗?」家筠颤声,虽然还看着我的眼睛,却随时都要逃开的样子。
「她……」我烦恼着该怎麽接话,是要架空个虚拟恋人,还是加工一下现实情节?思索间,这些日子以来对姊姊的种种揣摩与机心一拥而上,我突然有了源源的话,「她虽然在一起玩或聊天都蛮开心的样子,不过一直都没有提到那方面的事,要说喜不喜欢……你可以说我还存有幻想吧?不过人和人之间不就只能幻想对方的心意吗?」
家筠的眼睛默默垂下,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有说话。
「你说什麽?」
家筠抬头,随着直视的视线而来的是突然放大的声音:「如果一起玩和聊天的时候都很开心,不管她知不知道,还是喜欢你的吧?」
她话说完就匆匆转身,所以没来得及看到我管不住的苦笑,一般人单纯听到我的叙述,或许就是会这麽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