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德国科隆的市街不如白天那般车马踏杂,积雪覆盖的楼房零零星星亮着,街灯的昏黄光晕映照在巷弄里不起眼小酒吧的木质招牌上,让已经褪色的油漆字体显得更为斑驳。
单看外观,谁也不知道这是莱茵地区酒质最好的一间酒吧——SchöneZeit。
与外头雪夜的冷清氛围不同,SchöneZeit里人声鼎沸,凛冬独自坐在角落边的吧台,缓慢啜饮杯中的黑檀色酒液,神情慵懒而享受。
这支产地西班牙赫雷斯的雪莉酒让她非常惊艳,酒体饱满厚实,口感浓郁而甜美,带有蜂蜜与核果乾的复杂香气,尾韵悠远绵长。佐上微苦的生巧克力与香草冰淇淋,完美馥郁的滋味着实令人销魂。
循着库洛斯曾经到访过的酒吧真是太对了,那死鬼果然很有门路。她愉快的想,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猫。
凛冬是趁着任务结束的空档,甩开康拉德、与斯曼分道扬镳来到这间SchöneZeit。
这次的任务地科隆正巧是斯曼的故乡,提早完成任务的他们才不要立刻返回教团给自己找罪受。於是斯曼理所当然回家与妻小团聚,而她乐得独自一人清净几天。
凛冬拢了拢鬓边垂落的黑色发丝,属於妖狐危险而魅惑的气息萦绕身周,让那些一直来回打量她的目光有所忌惮,却更加难以移开视线。
惊艳的、迷恋的、下流的,以及不怀好意的,就算已经换上便衣、并低调地用幻惑将一头雪白染成墨黑,本身俱有强烈存在感的她依旧引人注目。
但这对於长年行走於罪恶渊薮之地、早已熟用狐媚这把双面刃的凛冬是很习以为常,她只觉得熟悉,并隐隐感到怀念——充斥在整个空间之中,与她相伴数年的,慾望与罪恶的气息。
本来她也只有团服那层皮勉强可称作驱魔师,一但脱下,沁入骨髓的阴戾血腥便显现出来,与这儿氛围不谋而合。
凛冬视线扫过酒吧里个个衣装得体却眼底冰冷的人们,猜想这里大约是某个非法交易、走私的据点,谈生意的地方。她非人的灵敏嗅觉捕捉到混合香水、毒品与菸草的复杂气味,还有极淡的、陈旧的血腥味。
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杀人者的味道。
也许是伪装成人类的上级恶魔,或是罪犯、杀手,以及……她视线停留在远方沙发区、打从进店以来就注意到的一组客人——诺亚。
凛冬认得那个男人。
标志性的暗金色瞳孔,轮廓犹如刀刻般分明又深邃,身材颀长伟岸,举手投足间,优雅的让人无可挑剔。
今日他微卷的黑发不似预期地向後梳起,而是随性束在脑後,一手支着颐,闲散地挟着菸谈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而他对座的金发女人也是一等一的冷艳美女,那色泽就像是将最耀眼的阳光全涂抹在她的发上。凛冬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後知後觉想起她就是能化身黑猫、改变形体外貌的色之诺亚。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们,直到她第二杯酒上桌,诺亚间的谈话才告一段落。不知说了些什麽,色之诺亚板着脸离开SchöneZeit。
反正不关她的事就对了。凛冬百无聊赖地移开视线,转头打发又一个图谋不轨前来搭讪的酒客。
敷衍而厌烦的,她提高了环绕身周的非人气息,人类本能感到畏惧,却不明所以。
这一切全都倒映在那个男人的暗金色瞳眸之中,他挑起眉毛,像是发现什麽有趣事物那般眯起眼睛。
黑发蓝眸的异国少女,眉宇间还残留着属於女孩的娇嫩芬芳,神情却已如成熟女人般妖媚,眼底超龄的沧桑与清冷并存,沾染与他相似的双面气息,甚至比他更偏向闇黑。
冲突又魔性的存在,让人兴味盎然不是吗?
「诺亚大人,您是否……」恶魔化身的酒侍警惕又带点讨好地询问,男人低声吩咐几句,然後弯起嘴角。
「小姐,这是六桌客人请您的酒。」盛有琥珀色酒液的高脚杯放在凛冬面前,侍者朝那个男人的方向比划。
「Betweenthesheets(床第之间)?」她诧异地望向男人,而後者竟俏皮地对她眨眨眼睛。
凛冬大笑起来,痛快地一口饮尽,「帮我摇杯Milliondollar(百万美元)给那位客人。」
源於日本的橙红色鸡尾酒很快便送上桌,男人的笑意更深。浅浅抿了一口,他起身向着蓝眼睛的异国少女走去。
「身价比天高呀,美丽的小姐。」盯着慵懒啜饮的凛冬,男人开口打趣,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富有磁性。
「因为我值得。」她娇媚却傲慢地瞅着男人,似笑非笑,漂亮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两簇荧蓝的火苗缭绕。
「那麽……我可有荣幸知道小姐芳名?」他执起她的手,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轻柔如羽毛拂过手背。
这个角度,凛冬可以从男人敞开的衬衫领口看见线条完美的锁骨,以及隐约的精实胸膛。她本能地咽了下口水,起身凑近他,「我的名字是……」
他们靠得很近,男人可以从她同样充满兴味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一股极淡的冷香幽然而至,他微微有些恍惚,却无法移开视线。
少女猛然扯住领带逼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酥痒撩拨,「我改变主意了——」
冷香更盛,带着栗冽的毁损余韵窜入鼻尖,让他有一瞬间失神。男人心跳如鼓,却本能地摒住呼吸,危险的感觉与杀意一同攀升,然而出手前一刻,少女竟先一步退开。
「名字……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她柔声说道,「有缘的话。」
她消失在夜色之中,残余袅娜的冷香在空气中逐渐退却。男人没有追上去,他抽出刚才被少女巧妙塞进衬衫口袋的帐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一个充满谜团,危险的、魔女般的少女。
他涌起一个代表「快乐」的扭曲笑容。这是白色的他所遭遇的乐趣,就应当由白色的他来享受游戏。这是男人给自己订的一点小小原则,太简单的过程会让乐趣降低。
而他一向是最懂得掌控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