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阳光不如夏季那般火烫,为寒凉空气添上些许暖意,柔和而舒适,让人不自觉打起盹来。
然而闹区市集并没有那份慵懒,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此起彼落,处处洋溢着热闹欢腾的气息。
这里是十九世纪的中国广州,地理位置恰为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为这沿海城市带来繁荣商机,是东亚数一数二的贸易重镇。
白发的异国少年抱着一袋刚出炉的肉包,漫步於人潮众多的繁华市集。
他边啃着包子边东张西望,满眼新奇,无论是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或是功夫细致的麦芽画糖,都是些未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不过他的外貌与周围黑发黑眼的东方面孔相比较,实在太过显眼了,更别提身旁还飞舞着一只不明金色生物,所到之处不只引人注目,还被当成怪胎似的议论纷纷。
「……」亚连不自在地戴上兜帽,一把抓住蒂姆甘比,加快脚步回到师徒三人的暂时住处,据说这是师父现任情人的房产之一。
他们来到广州已经好几天了,师姐一脱离令她抱怨连连的火车与马车後,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说要睡觉,连同她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坛梅酒一起,足不出户好几天,房门到现在依旧紧闭。
一坛梅酒耶!一坛!
看着那比他头还大的瓮缸,亚连觉得自己过去真是小看了师姐的酒量。
该死的师父也没好去哪,一到中国就溜个没影,反倒是上门讨债的越来越多。
想当初师姐刚来时,可能出於防备或是观察,库洛斯留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并不算短,虽不情愿也倒还有点师父的样子。
但时间久了,发现凛冬这武力值破表的现成保姆百利而无一害,於是训练、指导兼保护亚连不被恶魔玩死的活儿都落在师姊身上(虽然师姐不是把他打个半死就是放任他去死…),师父变本加厉地流连柳巷花街与酒楼,终日不见人影。
两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浑蛋!
亚连恨恨地磨着牙,却也没胆去敲师姐的房门,要她陪自己对练。就在他开始考虑是否该去赌场挣钱还债时,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
许久不见的无良师父叼着菸,狠狠踹开师姊房门。
亚连背过身不想观看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场恶斗──
一阵杂乱枪响混合惊人的爆破碎裂声过後,白发少女铁青着脸走出来,浑身萦绕几乎要实体化的杀气。
「跟我去见一个人,死白毛。」库洛斯重新点起菸,衣着因刚刚的打斗而有些狼狈,他对凛冬勾勾手,後者一言不发的跟上。
「至於你……」他睇了亚连一眼,「东边的街区疑似有恶魔,去确认下,白痴徒弟。」
当库洛斯带她走进名为「天青楼」的气派酒楼时,对剧情细节早已忘得差不多、只剩大事件有印象的凛冬根本不记得这是什麽地方,直至见到店主安妮塔,才被眼前的华服丽人给唤起记忆。
「幸会,你就是凛冬吧?初次见面,我是教团的协力者,安妮塔。」丽人的嗓音珠圆玉润,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窗棂洒落的阳光为她的青丝镀上一层灿金,更显她的美貌出尘。
能被这样美好的女人死心塌地爱着,库洛斯这死鬼不知道上辈子烧了多少好香。
凛冬斜睨了红发男人一眼,然後对安妮塔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果然是她的女儿,真的与琴大人好像呢。」安妮塔对露出诧异表情的凛冬温婉一笑,轻轻揭下她掩藏狐耳的兜帽。
「在这里无须隐藏,请放心。我的母亲与我不只是教团的协助者,也与琴大人交情甚笃,关於『白色末裔』的预言,我们很清楚。」
凛冬睁圆了眼睛,她真的非常惊讶。原以为这个词汇只有身为事主的自己,以及黑色教团一些高层、元帅明白其中意涵,没想到安妮塔竟与自己虚假身份的母亲有着如此渊源。
凛冬很确信,白色末裔的预言始末,是Master设计来让她更加融入这个世界的角色剧本,为了让这场游戏、这出戏码更加生动。
Master的恶趣味。
凛冬是在圣洁影响下的梦境,被告知她就是白色末裔,被一只「真正的」妖狐。
在清醒与沈睡间隙出现的虚影,是个轮廓与她神似、举手投足间充满成熟韵味的妖冶少妇,也同样拥有雪白的耳朵与尾巴。
她说,她被夏娃赋予灵智,跨越了野兽的范畴而为妖,为了陪伴这个拥有近乎永恒生命的主子。
她说,黑暗三日之後,她遵循夏娃的遗愿守护记载圣洁信息的石箱,直至百年前被人类发现为止。
她说,「当白色末裔的半个先知前来取回失物之时,即是终焉之始。」现今存於黑教团的石箱还留有力量,她留下这样的警语给人类,然後静待时机成熟,将这份力量传承给後嗣。
「而现在,你应当继承,我的女儿……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轻软的嗓音回荡在虚空之中,宛如叹息。
女人的眼神笔直而了然,像是要将她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