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呼、呼、呼……!」
入夜时分,邑北苍冠岭山中,楚渊拔足狂奔,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远处,隐约可见火光,那是前来搜索他的队伍。
楚渊此时披头散发、浑身衣饰也破烂得不成样子,可那眸子却是晶亮,犹如群星坠落於这漆黑的苍冠岭。
浅笑,那沾了许多泥的脸上,有着一抹会心的笑;有多久没有如此打从心底感到开心了呢?
两日前,楚家车队随接引人进入苍冠岭地界,一路餐风露宿。今日也因天时已晚,决定暂歇一宿,待隔日清晨继续出发,预计可於明日黄昏前到达宁顺。
此次邹师傅并没有跟来,因为楚渊已证明了此人能力有限,不足以继续担任楚渊的武学指导。
全车队都清楚这五少爷武功已有小成,皆是对他处处防备着,生怕他给逃了。
只是这一路上楚渊都显得十分温顺,再加上进入了苍冠岭之後地形错综复杂、毒蛇猛兽众多,常人根本无法在此地行走,车队众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毕竟苍冠岭乃是天然险要之地,生人入内多半有死无生,因而这接引人的生意才会在此处繁荣发展。
可偏偏就出了楚渊这一号不惧死的人物,趁着夜深人静,寻了个内急的藉口,提了早先准备好的小包便逃了出去。待得众人等察觉有异,楚渊已是逃得不见踪影。
楚渊包里仅有些水、乾粮、火石及短刀两把。他已想好了,即便逃跑被抓,他们也不敢真将自己关押起来,而若真是在这山中迷了路、碰着了兽禽而身死,那便曝屍荒野,永不再回那人心算计的楚家,也是好的。
当夜,楚渊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远,只是漫无目的地跑,尽可能远离车队的耳目。
「至少该找个人烟处……」
待得再也看不见火光後,楚渊终於缓下了脚步,寻思着该如何找个水源处,毕竟若能活命,他也没想着以死明志。照理说,若是顺着河流一路寻觅,总该能找到些人群。
总之先沿着这直路走看看吧--楚渊将命运爽快地交给了上天,凭直觉前进。毕竟楚渊十五年来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自立更生的经验,更遑论野外生存了。
不消多少时光,水与食物相继用尽,却并不影响前进步伐。楚渊一路杀小兔、鸟类,甚至还遇上了头野猪,足有及膝高度。
如此食肉饮血,竟也令楚渊在这苍冠岭险要之地度过了三日。如此经验使得楚渊忍不住初次感叹,多亏自己习武多年,否则定是撑不过这山中磨难。
不过上天似乎还是眷顾,就在翌日,阳光昏黄之时,楚渊循声找到了条山间溪流,且流量颇大,遂先又将水囊填满,沿溪边行进。
沿溪流又走一日,楚渊终是见着了山脚下的城池。此城门口大书「桐水」二字,城门口官兵把守,却意外地有着许多人群往来。
楚渊进出季都时皆是与人同行,只见领头奴仆亮出楚家信物便能轻易入城,可在这桐水城……这办法兴许是行不通的。
正当楚渊思索进城之计时,忽闻身边传来叫喊:「哥们、哥们。」
回头,便见一少年朝自己笑得开怀。此人皮肤黝黑,发丝短而杂乱,身披粗布短挂,隐约可见结实肌肉纹理,似也是个与楚渊年龄相仿的少年。
「何事?」楚渊略有警惕,心道此人也非简单人物,竟能轻易接近而不让自己发现。
「哥们是否也正寻着入城之法?」
「确实如此……兄台有良策?」
「什麽兄台?俺叫李铁山,金银铁矿堆成山;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楚渊微楞,後答道:「秦渊,请多指教。」为避免让人给追上,楚渊便用了个假名。
「秦渊哥们?这名不错,俺就喜欢勤劳的。」
李铁山咧嘴又笑,楚渊却问:「李兄叫住秦某所为何事?」
「唷,还是个公子?」李铁山不介意楚渊衣着破烂,继续问:「刚瞧着哥们身型应也是武道中人,俺正缺个人搭把手进城,哥们有兴趣不?」
「李兄有法子?」
「那是自然,还缺个身手灵敏的。」
楚渊沈思片刻,见眼前之人不似个骗子,何况自己确实需要个方法,便点头道:「好,怎麽做?」
「就知道俺眼光好!」李铁山自是大喜过望,猛拍楚渊肩背,後努嘴道:「哪,见到不?那队大马车。」
循着视线,那儿有着数辆马车整齐列队,周围无数持刀镖师,似是某大户商家的车队。只是这商家并无嚣张气焰,而是循规蹈矩地跟在队伍最後,倒是令人意外。
「那是……?」
「嘿嘿,李家商队,和俺是本家哩。」
「帝都李家?」
「哥们好见识,不愧是俺看中的。」
帝都李家专替皇帝搜索各色珍稀异宝,颇受器重,在帝都亦是少数能见着皇帝老子的。因曾多次与季都陈家生意来往,楚渊略有耳闻。
「李兄想打他们主意?这李家行事虽不铺张,却也是非我等能得罪的。」
「没事,借他们开道入城罢了。且跟好便是,保你安全。」
楚渊将信将疑,却是随着李铁山跟在商队最後头。说话这会那领头人已是与官兵交谈上,似也颇受敬重。
「一会见那马匹一乱,你便往山里头跑;明早就在城外等俺来接应,知道不?」
「什麽?」楚渊尚不知李铁山打算,便见他屈指一弹,似有某细物电射而出,直刺了一大马屁股。
当下马匹高举前腿大声嘶鸣。李铁山伸手一推,示意楚渊快跑;他也是初出茅庐、不知厉害,自然顺了李铁山的意狂奔而出、冲入林中。
商队中立刻有持刀镖师快马追赶,而李铁山却是不紧不慢地替商队拉马去了。
楚渊却是跑出去才觉被摆了一道,可听闻背後马蹄声,怕是一停下来、尚未开口解释便被当小贼给乱刀砍了。
亏得林间崎岖,马匹无法全力奔驰,否则楚渊早让那雪亮大刀给砍在身子上,做亡魂去了。
结果这追逐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两名镖师才悻悻然退走。
这李铁山不厚道呀……楚渊费了大劲才终是摆脱了追踪,倚在树边心头颇是怨怼,却也无可奈何。
又於森林中住了一宿後,隔日楚渊却也没想到进城办法,只好依言等在城外。
却果真的见了李铁山自城门口信步走出,看得出官兵对他也很是礼遇。
楚渊心中疑惑,等在远处不露头,且看那李铁山究竟想如何。
却见他笔直朝着此地走来,在不远处左右张望。昨日双方便是在此地分别,会寻来也属正常。
犹豫半晌,楚渊还是露出半个脑袋、朝着李铁山招了招手。
李铁山一见楚渊,便摆出个大笑脸:「怎麽,没给砍伤吧?」
「亏得李兄鸿福呀。」
「别那表情,这事确实是俺处理得不好,可你不是没事吗?一会便可带你入城,别计较。」
楚渊虽是无法接受,但也确实只能听从。毕竟若进不了这桐水城,也不知道是先找着人群集落或先碰上群狼猛兽,要赌上的可是这条命呀。
点了点头,楚渊说:「好吧,那这便带我入城吧。」
「还不成还不成,咱们先四处绕绕。」李铁山说着便率先走出去:「俺先和你商量好对策,可别到时给官兵看出了破绽。」
「好,你说怎麽办吧。」
「俺昨天偷到了镖师令牌,是慈定镖局的。昨日他们皆认为是你恶作剧,一会就说你是让我给抓进去,要让李家惩处的就成了。」
「慈定镖局?李兄究竟是什麽人?」那镖局来头可不小,竟让他这麽轻易偷来令牌?
李铁山嘿嘿一笑:「俺也不瞒你,俺是铁山门门徒,学了些年头外出历练,结果搞丢了盘缠,才落得现在这副田地。」
「铁山门……」李渊自小对江湖门派知之甚详,可从未曾听过这铁山门一脉。
「没听说过吧?哈哈,铁山门建派至今百来载,掌门三代,目前仅有二十多帮众。」
「原来如此……」江湖之上也有许多无名之辈自成一派,或抵御外敌、或招摇撞骗,此类门派仅能算是团伙,并不被认为是宗门。
只是……这李铁山手底下的也是真功夫。光那惊了马匹的一弹指便已是非凡,竟令得慈定镖师都没察觉,更别提趁乱从他们身上偷令牌了。
从前邹师傅就曾说过,并非只有名门大派才出人杰,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李铁山抬头望日,沈吟道:「也是时候了,俺们进城。」
「好。」
李铁山取了绳索环住楚渊双手,作犯人状。这回楚渊却是留了心眼,在双手间留了空隙,以便随时逃脱。
此次李铁山却没使什麽手段,直接带着人进城。
官兵见了令牌,不疑有他,只以为李铁山是慈定镖局的小伙,被派出来寻这捣乱小贼,便轻易地放行了。
桐水城内,一派喧闹嘈杂,与季都相比也差不了多远了。
见楚渊疑惑,李铁山笑:「如何?这荒山野岭的,却有如此一座繁华城池,你可知是为何?」
「莫不是……产矿?」
「哦?你是从何知晓?」
「此地商队众多,护卫森严,且流动商舖并不发达……若这苍冠岭除树林外,尚有宝物引得商家不惧险阻,那便是矿产了。」
见楚渊胸有成竹貌,李铁山颔首:「没错,这矿山产金。从前只是个小矿村,後来官府收了此地,这就成了桐水村。」
闻言,楚渊了然:「那定然是这儿名声响了,贼寇闻风而来,才建了这桐水城,是也不是?」
「哥们,俺瞧你看来才学渊博,怎生落得这副田地?」
楚渊打量自身,确实破衣烂衫,似逃难者,无奈叹道:「说来话长,如今得找个地儿安生。」
「你有何主意?」
楚渊一笑:「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