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从太妹群慷慨激昂的晨礼中找回理解能力,一个比其他太妹都要更华丽,气场明摆着是太妹团里屈居第二的太妹窜出来,捡起我脚边的书包。
「大姐头,书包交给我就好了。」
太妹的刘海又长又厚,遮住半边脸颊,我看了看她,看得特别仔细,眼熟之余不安隐隐浮起。
「杨……莉禾?」
太妹抬起头,眼里充斥着对我的激情……嗯,这麽形容不好,搞得好像有百合味,姑且用热血崇拜解释她闪闪发亮的双眼好了。
「大姐头……您终於记住我的名字了……」
我对她丰沛的感激之情没有共鸣,我只觉得心脏和太阳穴突然抽搐猛跳,我第一次仔细审视自己的穿着──同样改短的百褶裙,同样收腰线的制服上衣,在眼角余光中随风飞扬的廉价金发……
我霍地抓住杨莉禾的手,「今年民国几年?」
她看着我握着她的手的手,双眼迸射出我很不想用「爱心」这两个字作为形容的强烈光芒,飘飘然地回:「今年?九十三年啊。」
「九十三年!」我脑子一片空白。
民国九十三年,西元二○○四年,九月二十八号,我高中三年级的时候……
「对啊。」杨莉禾蛮不在乎地回答完接着说:「大姊头,跟您报告一件事,美凤她──欸?大姐头!大姐头,您要去哪里啊?大姐头──」
对於甩掉杨莉禾和众太妹我毫无歉意,如果她们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她们反而会对耽搁了我五分钟愧疚。
如果她们知道我是从二○一六年而来的话。
如果这世上只有你知道未来会怎样,你会怎麽做?
假使你提前知道放学回家的路上在施工、妹妹会偷吃你的蛋糕、喜欢的那间面店没开、台风导致停电、明天会有临时小考──那麽,你绝对不会走那条路、会赶在妹妹偷吃前先吃掉蛋糕、晚餐改去吃自助餐、在停电前先把头发吹乾、还有提前把考试答案背下来。
「哈哈……哈!」
风从脸颊边刮过,又湿又热,汗跟着掉下来,我没空挥汗,只能用一步比一步还要加大的步伐向前跑,且喘得像条哈巴狗。
那,假使你知道某个人会因为你而死呢?
很简单,不管怎麽做、付出多无理的代价都要让他活下来──
被路面的坑洞绊了一下,脚步随即打结,连着踉跄了几步,我试图稳住重心。
「啊──」最终还是抓不回平衡,狠摔在地,前滚翻好几圈,柏油路面的气味灌进鼻腔,碎石嵌入皮肉的痛感,让我放声大叫。
叫声引来附近路人的关切,有人上前仔细询问我有无大碍。
「没事……」双腿又沉又重,我一时间爬不起来,还稍微迷失方向感。
「真的没事?」路人是位操着大嗓门亲切的大妈,用当妈的强劲力道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约莫是见我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向大妈表达感激之情,但我没有,我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双腿一站稳,确定了方向,马上又大步向前跑出去。
二○一六年,一月二十三日。
「雅岚──」
我坐在副驾驶座,整个上半身探出车窗外,呼唤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饭店门口正在讲电话的短发女人。
她一看见我,立刻结束通话,满脸笑容朝我们的车走来。
每个女生都一定会有一个这种从小到大都牵连在一起的好朋友,你们一起上课,一起翘课,一起被禁足,然後直到够大够懂事了,开始懂得对人有成见,喜欢一些人,讨厌一些人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和她的个性一点也不合,可能她还是你现在绝对不会来往的朋友类型,但是你就是喜欢她,她是你唯一愿意承认笑起来比自己还甜美的人,你看,这麽恶心都没关系,肯定就是闺蜜。
卓雅岚走到车边,我立刻握住她冰凉的手,「冷死了,你站在这里干麽?」
她没有回答,视线往下看了我的穿着一眼:「你已经把婚纱脱掉啦?」
「马上就要去赶飞机,不脱掉怕对海关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