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到加拿大以後,会住在哪里?」我故作自然的询问。
「喔,我都忘了要跟你说,你会住在小时候跟我们很熟的那个邻居的家。你记得吗?他们有一对兄妹的小孩,你以前都跟他们一起玩。哥哥跟你一样大,但是跳级了,他妹妹比他小三岁。」妈妈温柔地抚着我的脸。
我对那对兄妹还有些微的印象,不过他们的轮廓都已模糊,「那⋯⋯我什麽时候可以回来?」我的嗓音出现波动。
妈妈的眼神柔如丝绢,「至少等到跟你在台湾同一届的同学毕业以後,好吗?」
我眼里泛起泪水,哽咽却欣喜地道,「好。」
至少不是永别。
「谢谢,妈。」我拥了她一下。
「嗯。」她爱怜地目送我进房。
我特地绕到後面去看了看我的勿忘草。
发芽了呢。
我走到房间拿了手机,又出来,看着手机上那串数字,心理五味杂阵。
好想好想赶快跟他分享着个消息喔。
可是我却打开了通讯软体,按进与张龙也的聊天室。
想了许久,敲下几个字,「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喔?真的吗?说说看。」他回。
「是孔浚翔,对吧?」
「没错。」他传来一个微笑的贴图。
「你怎麽知道的?」
「也许是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多了些什麽以後,毕竟我也喜欢过你,我很清楚喜欢你後的表现、感觉是什麽。」
「可是,我们还不能在一起。」
「为什麽??」
「因为我要去加拿大了。虽然我会回来,但⋯⋯我没有勇气去谈一场远距离恋爱,那太容易失去了。」
「你要去了?」
「嗯嗯,已经决定了。」
「的确不应该在一起。」他这句话让我彷佛被刺了一刀般难受。
「为什麽?」换我问他。
「因为时间点不对。你们可以在未来相爱,但不是现在。」
我抿起唇,难受的感觉近乎淹没了我。
「你也觉得不是现在吗?」
「嗯。保持在暧昧的关系就好了。」
以前的我,可能会觉得暧昧很美,但是当感情到达一定的程度,暧昧早已没办法满足对他的喜欢。
但是,为了不要遗憾,我愿意去压抑自己。
「好。」
隔天,我们与我以後会借住在他们家的加拿大邻居见面。
男孩的中文名字叫作阎叡,眉清目秀、五官立体的混血男孩。
他有着一双含笑的眸子,不会刻意去微笑,却总见笑意在他瞳孔中回荡。
要不是我早已心有所属,他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吸引力。
我都忘了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类似青梅竹马的人存在。
他的妹妹叫作阎彤,是一位有些害羞的女孩。
「Sunny好久不见,你记得我吗?」阎叡凝视着我,一只手握住我的。
「嗯。」我朝他礼貌一笑,他将我的手递到他唇边,轻柔地一吻。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浅浅一笑,「几年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最好是还对我有印象⋯⋯
「谢谢。」我轻轻松开他的紧握,无法面对他的讨好。
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看来他不太习惯被不当作一回事吧?
「加拿大的生活,我会帮助你适应的。」他收起方才的失落,再度莞尔。
「那就麻烦你了。」
十月中旬,秋波递来第一道凛冽,我与孔浚翔并肩站立在顶楼的秘密花园之中。
我将外套袖子拉过手腕,瑟缩着身子,手上捧着一盆绿意。
「就是这个。」我唇齿微微发颤。
他没有看我,只是轻声询问,「你会冷吗?」
「没关系,我还好。」他低声一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面对着我。
我凝望进他的如黑洞般的眸子,觉得自己再次毫无抵抗力地被卷入那潭深情。
那里面有忧伤,有疲累,有无奈,也有释怀。
我看着他只穿着短袖衬衫以及毛衣的身子,将冰凉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手上。
他将它握紧,一丝暖流窜过内心。
就算只是牵着手,这个男孩就可以给我无尽的力量与勇气。
要是我们不分开,我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更大胆的女孩。
要是我可以一直握着他的手,我想,我可以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当我发现是我姊姊在黑暗中看着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甚至去触碰到她。我还发现,她哭了,她来到我房间的时候,滴在我脸上的,就是她的泪水。」他看似宽厚,却瘦弱的肩膀颤抖着。
我蹲下身子将盆栽放在我俩之间的地上,另一只空余的手抚上他的黑发。
这真的只有暧昧吗?
他阖上湛黑的眼眸,长睫覆盖着深蓝色的忧郁。
「跟你在一起,我可以露出自己的脆弱,但在其他人面前,我只能是一个坚强的表率。」
我浅浅一笑,「在彼此面前,我们都才是最真实的我们。」
他睁开双瞳,「嗯。没错。加拿大的事情,如何了?」
「我会住在首都渥太华,跟以前的邻居住,小时候跟他们很熟,可是现在差不多都忘光了。」
他凝视着我,我想我知道他想问的问题,「邻居有一对兄妹的孩子,哥哥跟我一样大。」
他笑着摇头,「我想,你忘记我的速度会更快。跟青梅竹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想只有我分辨得出他眼神里的隐晦妒意,「不会的,孔浚翔。在我受伤寂寞的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不是他,不会是那个十年没见的人。我会离开你,可是我不会忘记你。我⋯⋯在你们毕业那天,会回来一趟,在那时,爸妈也会决定是否让我定居在加拿大。」我拉紧了他的外套,然後将手臂放回他的遮掩下方。
他勾唇,将拉链替我拉上,他的吐息带着若有似无的淡香,趋近我的温度使我的脸颊在寒冷之中燥热了起来。
这拉链一拉上,我的双臂便被卡在的他的外套之下,他的手在我下巴下方,轻轻地摩挲。
他的修长手指画过我的脸颊,留下刺痒的触感,再次在我内心掀起一波涟漪。
「我知道之前我们答应彼此,只当朋友,但我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很抱歉,我得食言了。」他柔情的眼瞳专注地锁定我,「不只是朋友,但也不是情人。」
他张开双臂,将我搂进他温暖的怀抱之中,我嗅着他身上的芬芳,身子倏地一僵,我曾在一场昏眩中闻过这味道,抚过这柔软⋯⋯
在他的胸膛之间⋯⋯
可是,不可能是他啊⋯⋯
郑祺恩骚扰我那晚,并不是他带我到保健室的啊⋯⋯
我们在广袤天际下,相拥,在其他人眼里,只不过是一粟般渺小。
但是,在他的羽翼下,我却觉得自己渐渐扩大,两人共鸣的心韵如此和谐,彷佛从一开始便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从一开始,就不该分离,而就算分离,总有一天,也会再次相逢。
他松开我,笑笑地睨着我,「那个盆栽是做什麽用的?」
忘了自己的双手被困住,我笨拙地抬起手,却无法施力。
「笨蛋。」他微嗔,再次拉近距离,为我拉下拉链⋯⋯
我的脸再次被羞赧笼罩,成了一种绯红之色。
不行,这个动作真的太超过了。
他的手虽然没有触碰到我,却清晰地传来他的温热,在我胸口的弧线往下漫烧。
「呵呵。」
「笑什麽?」我的手自由後,便赶紧拉紧他的外套,防备地遮在胸前。
「没有。只是觉得你害羞起来⋯⋯」他含情地瞅着我,「真的很漂亮、很迷人。」
我轻触自己滚烫的脸,接着瞪着他一派自然的表情。
可恶,为什麽只有我在害羞啊?
想要骂他,可是为什麽他欠揍的样子也可以那麽帅?
几绺黑发在额前随风飘荡,深邃瞳孔微微眯起,高挺的鼻梁衬托着棱角分明的脸型,好看的一弯月牙挂在唇瓣边。
合身笔挺的制服,黑色领带摇曳,修长笔直的双腿为他跟添一分俊朗神韵。根本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想要好好记住他的样子,在每一个今天,每一个明天,好好记住这个他。
「为什麽好像只有我会害羞?你都一副自然的样子?」我嘟起嘴唇。
「因为,我说的百分之一千出自於心。」他抚上自己的左胸,「说实话的时候,没什麽好害臊的吧?」他无害地笑着。
「哼。就你会说话。」
他弯身捧起盆栽,「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麽了吗?」
「这是勿忘草。」我意味深长地说,口气缓慢却带有力量,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出,「我希望,可以把它放在这里,它等於是我对你的一种寄托,我希望你在我不再的这段期间,可以帮我照料它。就把它放在另一盆勿忘草旁边吧!」我指向所指。
「雷烨尧学长说,当我遇上一位不想要让他忘记自己的人,便可以将勿忘草赠给那个人,希望那个人可以藉由看着它,想起我。」我走近他,捏了捏他温暖的大手,「可以答应我吗?答应我会帮我照顾它,在我回来之前,它是一种承诺,承诺不会遗忘。」
他垂眸凝视着那承载着我们一切的信物,他的莞尔,同时在我心里烙下浅白却又深刻的痕迹。
永不被抹灭。
他亲手将那盆栽放置在我手指方向,蹲下身子,又一次闭上双眼,轻轻落下一吻在其中一片叶子上。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唇贴着那绿叶,绽开一抹幸福的笑容。
没有阴霾、没有怨怼。
他蓦地回头,语气低低地,「竟然我还不能吻你,就只能吻叶子了。」他无辜地撑大黑钻般的瞳眸,俏皮一笑。
我正要回覆他的话,顶楼大门却霎地被打开。
徐嫣老师惊诧地看着我们,烁着泪光的视线落向孔浚翔身旁的勿忘草。
在她身後还有另一人,是范懿岚老师。
他也怔怔地注视着那盆开花了的勿忘草,复杂与逃避的情绪闪过脸庞。
而我的目光则发现到她抓着他的两人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