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綣心賦 — 第肆章 # 錯別四方 (2)

天魔交界,一临天。

以她不该穿寒酸的衣服为由,凤苡换上一袭凰尚准备的鹅黄的柔丝绸裳,双手负在袖内,微微垂着头站在表弟的身後。

「此乃两界重地,闲杂人等不允靠近,快走吧!」

负责看守的天界神将挡在一扇石门前,瞧他们衣着轻便,皱起眉吆喝道。

对此凰尚也不恼,摊手凉凉地道:「真是可惜,弥蕥公主托本君带的东西就不能交到她手上了。」

说完他手腕一转,掌上蓦然出现一盒包装精美的小盒,凰尚还煞有其事的叹了口大气。

「弥蕥……公主?」听到这名子让天将一下子傻了眼,那不是魔君最宠爱的那位妹妹吗?

好像给他的打击还不够似的,凰尚续道:「如果弥蕥公主因此不开心,魔君也会动怒的,这层疏失怪罪下来,神族难以其咎啊……」

要知道现任魔君阴晴难测,若真的惹恼了,难保不会忽然攻上天界,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神将立刻机灵地往旁一站,恭敬地对凰尚点了点头,「仙君慢走,劳烦您定要把那物交给公主殿下,莫要让魔君不悦。」

凰尚露齿一笑,正要抬步跨过一临天,却听到身後又传来天将的声音──

「这位姑娘,此乃两界重地,闲杂人等不允靠近!」

回头想替自家表姐求情,凰尚才刚转头就对上凤苡灿烂的笑容。

被那笑容闪得眼前一花,神将这辈子几乎都驻阵在这,没看过这麽赏心悦目的美人,不禁有些心驰荡漾。

「神将大哥,是这样的,我有样东西一定得交给魔界的人,请您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吧。」

听那宛如黄莺的嗓音,神将醉心了一下立刻回过神,严肃地板起脸:「不准!哪有这麽多东西要送过去?」

凰尚见此想上前攀话,却被凤苡一记眼神定在原地。

「虽然我不认识什麽弥蕥公主,不过我想这样东西……」她从袖袋里掏出一物,亮在神将面前,「如果不送过去,不只是魔君会动怒,是会得罪整个魔族吧?」

神将一看到那上头四个大字,双眼随即瞪得像铜铃那般大。

那、那是──阎魔军令!

不只是神将,就连凰尚也瞠大眼,惊愕地望着笑吟吟的凤苡。那能号令魔界所有将兵的东西怎麽会在姑姑手里?

「快、快请过!」神将这回不是往旁边站了,是几乎要哈腰迎送凤苡走过一临天。

凤苡轻声向他道声谢後踏进一临天,同时也迅速将那块令牌收回自己的袖中。

神将连额上的汗都还没来得及擦,赶紧施术传讯给九天上的上司。阎魔军令居然会出现在天界,这是极为严重的事啊!

相较起那头的慌乱,凤苡步伐轻盈地和表弟走入一临天。

其实「一临天」只不过是道天然的石门,仅需一步即可穿梭两界。但在到达魔界前,穿梭者将会通过由幻术搭织成的结界,没有一定的仙术或神力护体,很容易就被幻象所惑,从此迷失在这两界虚无之处。

因此便有所谓「一步临天,错步坠渊」的响名。

「姑姑,你从哪得来『阎魔军令』的?」

进入到幻术编织的结界中,凰尚立刻扭头问她。这等级的幻术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现在只想弄清楚凤苡袖里那块令牌从何而来。

要知道那块军令一直以来都是由魔界大将戮屠保管,凤苡和戮屠之间的关系……

凰尚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你说的是这个?」凤苡再次从袖袋里拿出令牌,见表弟兴味的睁大眼,她嘴角轻勾,「不过是我从柳烟楼取下了一块门牌,根本不是什麽军令。」

不敢置信地伸手拿起她手里的那块木制门牌,凰尚左右打量了许久,确实只是个普通的黄梁木板,想必方才是凤苡用术法变出来的。

忽地有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的委屈感,凰尚懊恼地甩手就要将那块木头扔得老远。

「害我还以为是真的,姑姑你这是在骗人啊!」

「别恼、别恼,这会儿还用得到呢。」凤苡笑着伸手夺过那面木牌收回袖里,挑眉道:「你不也是说什麽路边捡来的石子是公主托你送的东西?」

闻言凰尚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咱们这算扯平了吧!」

「彼此彼此。」

两人并肩向前行,距离出幻术结界只剩不到十步,凰尚走得轻松,没留意到身旁女子的速度逐渐慢下。

直到他走出一临天,入眼便是魔界长年被瘴气所绕而阴郁的天空和魔族看守者惊讶的神情,转头想问凤苡接下来该做什麽,却发现身後除了石门,空无一人。

凰尚面色一沉,想起凤苡说过自己的神力尚未完全恢复,垂在双侧的手缓缓收紧成拳。

难道她被困在一临天里了?

☆☆☆

凤苡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临天的幻术之中。

望着这不可能会站在她面前的人,她虽极力抑制,胸口过往的旧伤仍传来阵阵疼意。

「阿苡。」

他不是真的。凤苡这样告诉自己,目光却还是忍不住钉在对方英朗的俊容上。

身旁的景物彷佛回到三百年前的春季,百花争艳,也比不上她额上那朵灿红。她一路从彩羽族的宫殿里奔到万复渊,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那天,她想告诉他,她愿意放弃凤凰太女之位,只为与他厮守到生命尽头。

话还来不及说出,迎接她的却是穿心贯膛的下场……

这个曾经携手道说要伴她永生、几乎刻在心上的男人,却亲手将她推下万丈不复深渊!

上百年过去了,她的心依旧控制不住那份悸动。看那朝自己伸来的大手,凤苡金瞳微闪,轻启朱唇唤道:「……戮屠。」

当她被拥入一堵温热的怀抱,感觉脚下似乎变得虚空,彷佛下一秒就可能向下坠落。

「今生对我如此好的,仅你一人。」耳边传来戮屠的轻语低喃。

「是吗?」有股莫大的力量正将她向下方拽,凤苡轻叹口气,「可是我已经不愿再对你好了。」

环抱她的戮屠双目一瞠,垂首望着自己胸间的大洞,和凤苡手上发着火光的五爪。

「你……」

看那逐渐消失在眼前的幻象,凤苡感觉脚下也恢复成实质的地板。

「幻觉也罢,等到了『真正的你』面前,我依然会用这双手烧尽你那没心没肝的胸膛!」她声调清冷、面如寒冰,却让还未完全消失的戮屠幻影刷白了脸。

凤苡别过头、不再看那张记忆里的面容,正想抬步向前方出口走去,却被身侧一抹白影吸引住目光。

那头雪狐毛皮参差不齐,有些焦黑、有些是初长的,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当她想开口呼唤时,狐狸倏地幻化成银发美男,一双墨瞳紧紧盯着她。

深知这也是一临天的幻术,凤苡随即收回视线,搭着手腕那条褐色晶链,脚步不再停顿,直直向着前方走。

一抹白光蓦然在她眼前乍现,当凤苡还以为又再次落入幻术的结界中时,凰尚俊逸的脸庞已经出现在面前。

两个人又用了同一招呼咙过魔界看守者,不过这回看见对方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假军令,凤苡心情较先前沉重了许多。

「姑姑,你出来了!担心死我了,还以为你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当两人终於离开一临天,凰尚立刻急道。

凤苡茫然的转过头去看那平凡无特别之处的石门,脑里再度出现墨瑒那日在雨中的模样。

「你现在神力根本还没恢复,早知道就不答应走这条路了,若是被拉下去,永生永世都爬不出来啊!还好你平安出来……姑姑?你在发什麽呆?」

凰尚从满脸着急到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委屈的拉长脸,朝凤苡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凤苡回过神,向表弟露出一记安抚的笑容。

接触到那抹淡如清水的笑,凰尚别开头别扭道:「要我不担心可以,你……别再突然不见了。」

这番话让凤苡一怔,望着凰尚那如小犬般无辜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轻拍他的头。不过现在的凰尚早就长得比她高了,这举动还得要垫起脚尖才做得到。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凰尚咽下喉间的涩然,轻轻摇了摇头。一直以来,凤苡就是走在他前方,替他挡风遮雨的存在。

三百年前她忽然离去,加上凤荏无情的迫害,令始终在凤苡羽翼下庇佑的凰尚一夕间长大。

「我没事。」望着那与自己相似的金眸,凰尚笑道:「咱们已经到魔界了,姑姑打算怎麽做呢?」

凤苡凝起神左顾右盼了下,随即伸出纤指比向瘴气最浓的那处──

「我感觉到,『肆清』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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