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云层有点厚,从云隙间还是看得见阳光;无心欣赏窗外的街景,我一手按着小腹,验孕棒上的显示就像仍停留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很难想像……在我依然平坦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是我跟翰骏的。
他会有什麽反应呢?
他会高兴吗?不……那太乐观,毕竟他现在正打算在事业上冲刺,论情论理也还只是个大三的学生,即便已经渐渐创造出收入,他想必不会乐见一个孩子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出来搅局。
他会生气吗?可是……我们之间的避孕都是他在做的,一开始是,之後松懈了,说来也是他的责任比较大;他不让我吃药,说那很伤害身体……我感谢他的体贴,可是却也因此而造成这样的「失误」。
如果他生气,是不是就表示,我肯定要放弃这个孩子?我也只是个大三的学生,就连知道自己怀孕都吓个半死……还有爸妈那边也必须交代,不管这个孩子是去是留……光想到爸妈我就一阵反胃。
我心乱如麻,而车子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情况下抵达柏拉图;我颤抖地把车资交给司机,他看到我脸色苍白时还关心的问了一句。
我勉强笑着,独自前往柏拉图;大门没开,毕竟营业是从下午六点才开始……我绕到停车场後门,那里同样大门深锁,抬起头望着那支不说话的摄影机,突然一阵无助感涌上心头。
学姊她们不知道在不在?如果可以连络上的话,或许还能……
就当我这样想时,门开了;是Monk学长!太好了!
「学长!原来你在这!」我感激涕零的跑向门边,而他显然被我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
「小……小小?你……」
「我来找翰骏!他在里面吧?」
叼着菸的他傻愣傻愣的,「可能还在排练室;你的脸色不太好……」
「谢谢!我现在就过去!」忽略他的关心,我备感抱歉地走进通道,在休息室门口遇见同样傻眼的鲁蛇跟学弟,我没空解释,只是奔向走廊深处的排练室,那扇全白的门虚掩着,可见没锁!太好了!
「等、等一下!小小——」背後传来鲁蛇的声音,我打开门,走进排练室里的日光灯……
偌大的排练室里只有两个人,大概是两团练习时间的交接,所以人也散得差不多……
其中一人是翰骏。
然而,他面前站了一个身高跟我差不多的长发女孩,她双手亲昵的攀着他的脖颈,两个人脸贴着脸……
我几乎要停止呼吸。
一男一女,待在无人的排练室里,又是这麽亲昵的靠在一起,在干什麽可想而知!
「吕翰骏!」我颤着声调,感觉自己已经先被刺了一刀。
我的出现让他跟Ivy都相当讶异,排练室的门被推开,是鲁蛇冲过来,在发现我们三人已经面对面时,他无意义的哀号一声。
死寂的沉默之间,先开口的,是Ivy。
她笑得像个得胜者,「我就说了,歌迷不该来这里。」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带着伤心、讶异,更多的是满满的不敢相信。
我发誓,我从没用这麽大的力气瞪过他。「你跟她,接吻?」
翰骏脸上带了些愧色,他皱着眉与Ivy拉开距离,「你怎麽会来?」
「我不能来吗?」伤心过後,是愤怒。「这就是你要十一点才能回家的理由?」难怪别人会讲话!都整个人贴上去了!这让花费心思安慰他的我根本像个白痴!
「喂!你没跟这女人解释啊?」Ivy的表情显得很不满,「也好,现在就当着她的面说啊!现在讲!跟她说你跟我在一起。」
「你不要闹了。」
「我闹?喂!你当初入团说得这麽漂亮,结果还跟人家藕断丝连嘛,那我算什麽啊?」
「我先处理跟她的事情,你不要插嘴。」他抓住我的手,「我们换个地方讲话。」
「我.不.要!」我狠狠甩开他的箝握。「为什麽是我要回避!错得又不是我!」
Ivy冷哼。「你也不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
「Ivy!」他大吼,排练室的空气为之震动。
「你出去!让我跟晓甯好好谈一谈。」
「你敢吼我?」Ivy美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好!我走!但我会跟老板讲,吕翰骏,等着瞧!」她扭着腰迅速离开排练室,连同鲁蛇也一起赶走。
我颤抖着,几乎要站不住。「你们……什麽时候在一起的?」
他眼神闪烁着,心虚的不敢直视我;我流下眼泪,却是笑了,他又骗了我一次?到底几次了?他是不是从没对我诚实过?忽然之间,我竟发现我并不了解这个人。
他变了!变得太快、太快了……
「你要跟我说什麽?」
「我怀孕了!」
原本一直保持冷淡的他讶异地睁大眼睛瞪着我。
我因为他这滑稽的神情而笑了,心却在淌血。「拜你之赐!我怀孕了,所以我来告诉你……这事很重要吧?你要怎麽办?吕翰骏。」
他从原先的错愕转为恼怒,紧接着,是近乎疯狂的气急败坏。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握得我手臂发疼。
「拿掉!」
然而更痛的,是心。
从闯进排练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再也不是我熟悉的吕翰骏,可是,我作梦都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管是背叛还是让我怀孕的这个意外——连一句安慰或是道歉都没有,我得不到任何一个体贴温柔的笑容;我费尽心力的赶来这里,只换来让人心痛又心寒的——两个字。
拿掉。
拿掉孩子。就像下令一般,毫无转圜的余地。
然後,他离开了。就像逃离一个恶梦般的离开。
离开排练室,留下茫然又心碎的我。
他就这麽走出了我的生命。
***
我几乎像是行屍走肉般地离开柏拉图。
为了保证我平安回到家,Monk学长请保母车直接送我回房间;我感谢他们的体贴,却也痛恨他们的隐瞒;Saya学姊尽了最大最大的努力要让我自己发现,却没想到揭开事实的瞬间是那样痛彻心扉。
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我等於受到了双重伤害。
「到了,小姐。」司机冰冷的口吻像是在下令。我机械式的打开车门下车,走进通往公寓的小巷。
我在公寓楼下的门口遇见了陶姊,她身边跟了一个蓄着胡渣,穿着大衣,很有文学气息的成熟男人;他们聊着天,陶姊一手撑着下巴,似乎听得入迷,最後更是哈哈大笑。
是男朋友吗?我不禁这样设想着,缓缓接近公寓大门。
「……好啦!先这样,至於细节什麽的,你之後再发讯息告诉我。」
「好!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那个男人回过头与我正眼相对,他微点了头,带着和煦的笑容大步离开。
正欲转身上楼的陶姊瞥见了我,「晓甯?刚回来呀,去哪……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
她的问句让眼泪夺眶而出,我伸出手想攀住她,一个脚步没算准,反而像是整个人撞进她怀里。
陶姊,我的邻居,竟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浮木。「陶姊……救我。」
她用怜悯的眼神望着我,没再多问,我整个人感觉像是转了一圈;後来才发现她就这样拦腰抱起我,直接把我送上三楼属於她的房间。
她温柔地把我放在床上,替我脱掉鞋子又盖被;我半昏睡着,脑袋一片空白;没过多久,她拧了一条热毛巾替我擦脸,「喝点温水?」
她坐在我身边,一手伸进被窝里轻捏着我的肩膀。我的眼眶乾了又湿,侧过脸,一滴眼泪滴在枕头上。
「晓甯……」她沙哑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在里头听见心痛的情绪。
我摇摇头,闭上眼睛,暂时失去了知觉。
*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耳边传来轻柔的钢琴声,是陶姊放的音乐;床头柜还摆了个马克杯,应该是她要给我喝的水。
明明没做什麽事,身体却像跑了几十圈操场一样累,四肢又酸又麻,我撑起上半身,想抓起杯子喝点水,才挪动杯子,就惊动了坐在电脑前工作的她。
「你该叫我一声。」陶姊温柔的叹息着,她在床边坐下,让我靠着她起身,「水凉了,你等我,我去加点热的。」
「不用,喝冷的也行……」
她只是把我按回床上,重新加了热水再端回来,我感激的点点头,很快地喝掉一杯。
「好一点了吗?」
「嗯……谢谢陶姊。」
她弯唇,翘着腿与我肩靠着肩,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哦对了,差不多四点左右,我听到有人在门外喊『小小』,我探出头,是个女的,她很着急地来问你在不在,我不知道她是谁,所以只说不在,她走掉的时候还很失望。」
「长头发吗?有点卷卷的……」陶姊点头。「是Saya学姊……」
「你的电话也响个不停,为了怕吵到你休息,所以我擅自关了静音。」
手机……我在地上找到了我丢下的包包,陶姊随着我的视线望去。「要我替你拿来吗?」
大概全是人面鱼的他们传消息来,又或者是……吕翰骏他自己?
光想到他绝情的叫我「拿掉」,我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于晓甯!你真是瞎了狗眼!居然看上这麽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活该!我在心里痛骂自己,可是又不禁要想……到底是什麽东西,把一个只单纯喜欢着音乐、喜欢着唱歌,又温柔的大男孩弄成现在这样?
名吗?还是利?又或者是其他我所不知道的?
他可知道,那样无形却又巨大的东西葬送了我的青春,我们的爱情,还有一个无辜的生命?
若要用一个词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毫无疑问,那是「绝望」。我曾认定的阳光、空气、水离开了我……不,甚至反咬了我一口。
我这个陶懿安口中的「微风」,被背叛与意外怀孕撕成碎片。
「晓甯,如果真的很难过,说出来,或许比闷在心里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