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鞅知道门客们都让乌深平安放走时,已是隔日的正午时分。
至於消息来源,则是在乌深忽然予许他能在部落随意走动後,他拉着大壮四处乱晃时,才从一旁乌氏人的闲聊中听见。
对於乌深最终选择放过他的同伴,仲鞅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昨日与门客见面,他将一切势力散尽,除却他私心不愿那些忠心於他的门客们,与他一般淌入混水外,自然还是为了让眼下与乌深尴尬的局面获得纾解。
解散门客後,仲鞅藉由使自己成为无害甚至极为弱势的一方,好让乌深相信,自己即便是有心,也绝对没能力将她的真实性别宣传出去。
这般行事,一是自己没了後台能反抗乌深,二为自己终能如愿把兄弟们送离乌氏。如此双方能各取所需之事,乌深理所当然不会反对,还会替他推上一把。
与乌深交易之事避无可避,虽说亲自断去多年势力着实令他不甘,可不如此,不说乌深会时刻对他心有疙瘩,他的那些门客们,在知道乌深真实性别後,怕也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故而即便不舍,终归事以至此,他也只得壮士断腕,方能取得最佳的平衡点。
果不其然,在知道自己做出的退步後,乌深回报他的,便是足够的自主权以及门客们的自由。
思及此,仲鞅是禁不住摇头轻笑。
如果他真要反藉由乌深的秘密控制她,绝对有不下一种手段。
要是他是乌深,怕是会紧抓着他的门客们作为威胁,哪里会这麽轻易就把人放走?
早些时候乌深还懂得调查他,状似谨慎之人。可一转眼,他不过稍加释放出善意,乌深便轻易信了他,傻楞楞的让他在乌氏部落也能任意行走,几乎已经是自由之身。
这会子,仲鞅已经能完全理解,乌深之所以会说自己压不下他父亲旧部的原因。
就她那点半调子的心术,有头没尾的戒心,只要对上心眼多一点的人,肯定都只有会被吃死死的下场。
仲鞅站在这头兀自叹着气,那头本来在聊天的乌氏人们,却已然默默停下对话,望着这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人,眼中闪烁的波光悉数是打量评估。
乌深从来对那些被带到他床上的俘虏见一个扔一个,几年过去,他们还是头一回遇上,有人能让大王留在身边的情况。
这不在仲鞅探听情报的同时,自个也成了别人的目光焦点。
仲鞅虽身子骨不甚结实,但倒底还是个男子,再消瘦身板还是不若女子娇小,但凭厚重衣饰掩饰,修长的身姿还是让他整个人显得挺拔俊朗。
也该幸好崇尚力量的乌氏并不缺乏身形高大的女子,单就骨架仲鞅虽让不少人侧目,却也没人对他开口质问。
又何况为了掩饰喉结,仲鞅是时刻包着滚毛边的斗篷,又解下直达腰下的墨发披散在颊边,柔化了五官在浓妆之下残余的男性轮廓。
可即便如此,此刻崭露在乌氏人眼前,仲鞅那介於中性的模样,依旧是让不少人满脸诧异。
──他们还以为能让大王如此心悦的,该是何等天资国色的娇俏美人,又那里想到会是个比大王还要高的女子?
暗暗在心中对大王下了个重口味的评价,乌氏人目光顿在仲鞅莹白的肌肤,以及滑嫩的手掌才又点头。
长的虽不怎样,甚至还有些中性,可通身的书卷气质与娇生惯养出来的肌肤,至少还看得过眼。
在脑中自行替乌深找出会锺情於仲鞅的理由,乌氏人好半晌才回过神,脸上铺满热情的凑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用疑问淹没仲鞅。
哪里想到大夥会这样热情,仲鞅一时之间竟是招架不住,只能苦笑面对每一个想要他先回答自己疑惑的乌氏人。
他这副模样,是让没预料到新夫人会这样好相处的乌氏人愈发兴奋,连忙一个拉着一个来围观。
如此,愣是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仲鞅左一圈右一圈的围拢起来,甚至个个都睁大眼直盯着仲鞅,摆明不肯轻易让仲鞅离开的模样。
即便是因为大王喜爱而获得乌氏人爱屋及乌,在部落中人缘极好的大壮也没见过这般架势。
若说起先他还能替仲鞅驱赶围观者,这会子毫无戒备下涌现的人群,却已经将他吓得整个人缩到仲鞅身後,紧捂着耳朵好隔去你一言我一句的吵杂声响。
无奈地安抚受到惊吓的大壮,仲鞅抬手意图让靠拢上来的人群平静些,可意外的只得到反效果。
「小手真嫩,不愧是大王看上的!」
「这手骨颇大呀,看来虽弱不经风,但难保不会是个习武好苗子……」
这会乌氏人们的话题倒是一致了,你来我往间终於让仲鞅听明白他们在讨论些什麽,当即脸都黑了一半。
什麽小手真嫩,他又不是真的女子,听了又怎麽会开心?
清了清喉咙,仲鞅可不确定再放任他们下去,会不会迸出其他让他惊骇的内容,连忙就想出声喝止他们的对话。
却不想,他还来不及真正付诸实现,便有人替他停止了这一切,还是只单凭一句话,即让所有乌氏人连一点声都不敢发。
「又是那个人,敢趁着我不在时爬上深哥哥的床?」
伴随着乌氏人陡然消失的话语声,忽然出现的女子嗓音便愈发显得清晰,更甚至是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正逐渐蔓延开来。
情不自禁侧首看向出声女子的乌氏人,无意中让包围圈露出了个缝隙,也让仲鞅终於能看见人群之外,一华服娇颜女子正绷着眼眉,领着一群大汉快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