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七天了，没有消息，不过和以往一样，每天都有外食送到家里。为了配合孕妇的口味，都是些清淡小菜，种类繁多，而且几乎每顿都配有丰富的水果。
中午太阳温暖的时候，苏飞就在楼下小区的公园里散散步。他不让她走远，她也没什麽地方想去，坐在凉亭里看着刚抽芽的树发呆，也能虚耗一下午。
小区里有带着孩子的小夫妻，偶尔会过来一起聊聊天。看着调皮可爱的孩子，苏飞不禁会在脑子里模拟肚子里的孩子将来的模样。小羊会不会是个好爸爸呢？他会不会也喜欢抱着孩子逗弄？会不会让孩子坐在自己脖子上吃冰激淩？会不会不顾形象的在小公园里追着孩子撒欢儿？
苏飞想像不出来那会是一个什麽样的情景。那个冷酷的黑色身影，能否演绎这样一个温情的角色？
风有些凉了，苏飞准备起身回家，一件外套带着体温罩在了她的肩头。她欣喜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九哥？你没死？」苏飞抓着他的手臂，很开心。虽然不是小羊，但是这麽久了，能碰到一个熟人，她真的很意外，「你怎麽会在这里？」
小九垂眼看着苏飞的肚子，目光意味深长，「我一直在找你们，却没想到他把你带回来这里。果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不是最近这边有风声，传说道上出现了一个厉害的新手，我也不会找来。呵呵，却没想到，根本不是什麽新手，原来是老朋友。」
苏飞没听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便道：「九哥，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我是来接你的。」
「接我？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
「可我家就在这里。」
「回你乾爹那个家。」
乾爹也还活着，苏飞在开心之余，终於感觉到有什麽不对了。她左右寻找，有小羊在身边，她才会感觉安全，塌实。
「可是……小羊他……」
九哥的眉毛抖了一下，「你叫萧哥，小羊？」
原来他姓萧。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萧哥应该很快也就回去了。」
「那我上去拿些东西。」
「不用了，家里什麽都不缺。走吧，要不你乾爹会等着急了。」
苏飞几乎是被架进了路边停着的那辆黑头车里。她回头看向那住了几个月的公寓。阳台上还有她昨天晾的衣服，如果下雨了怎麽办？家里还有那麽多买给孩子的玩具用品，还没有拆包呢。小羊如果回来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一只手放在苏飞的手上拍了拍，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和他过得怎麽样？」
「挺好的。」
「都有孩子了。」
「嗯。」
「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噢。」
两人之後一路无话。九哥打电话汇报说找到苏飞了，然後又接了几个电话，说的都是行话，苏飞听不懂。
车内温暖，车外却起了风。天面阴沉沉的压过来一片铅云，天空泛着刺眼的灰青色，似乎预示着前路艰险。身边没有小羊，苏飞开始害怕。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依赖他，不知道算不算晚。
当初小羊带着她走了那麽久的路，黑头车开开，飞机坐坐，竟然不过一天的路途。想是当初小羊怕有人跟踪他们，才故意绕的路。
回到那个熟悉的大宅院，苏飞突然有一种前世今生的感觉。
还是她之前的那个屋子，只是多了一个专职的女佣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洗漱换衣，又有妇产科的医生给她略做检查，折腾到天黑，她才见到了乾爹。
他坐在书房的大班椅里，优哉游哉。
「乖女孩儿，总算回来了，都不想家的麽？」
「乾爹，能再次看到您，我真的很开心。」
「噢？呵呵，果然是我的乖女孩儿。」
他朝她招招手，「来，过来，让我看看。」
苏飞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走了过去。他笑得和蔼，拉着她的手，真的像一个慈父。
「我的乖女孩儿，不过多半年没见，都要当妈了，动作还真快啊。只是，可惜，可惜了~」
苏飞刚要问他，可惜了什麽，他却手腕一用力，将她拉了过去。
她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乾爹？」
她满脸的讶异，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拿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牵引着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竟然像是被黏住，挪也挪不开。
「那些丢失的记忆，想起来多少了？」
「嗯，从小，到上大学，基本都记起来了。」
「那关於孩子爸爸的呢？」
苏飞摸着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怀孕这段时间她想起来很多，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和小羊的过往。一整块的空白留在脑子里，卡得她难受。
「你想记起来麽？」他诱惑着她，「你想不想知道孩子的爸爸是个什麽样的人？和你之间发生过什麽样的事？」
苏飞回答：「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她好奇过，迫切地寻求过，但是下意识的，她感觉那些记忆似乎都不是开心的，甚至是可怕的，令她恐惧的。那时不时从内心的岩石缝隙中蒸腾而出的恐惧与悲伤，已经让她很难过，如果真的面对事实，会不会几倍於此的另人难以接受呢？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去追究。毕竟和小羊在一起的这几个月，还算得上是愉快，令人回味，她不想要破坏掉这段时光。
「我可以让你想起来，如果你觉得後悔，我还可以让你忘记。」
苏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是神仙麽？
「你不信咱们可以试一下，反正失败了也没有什麽损失。」他扬眉，等待她的答案。
好奇心和理性在纠结。
要知道，还是不要知道？
记忆原本就是属於她的，只是不小心遗失了。现在的她是不完整的。可是，她应该寻求这个可能会给她带来不愉快的完整麽？九哥不是说过，有些东西，不记得比记得好。但是那些不值得记住的东西究竟是什麽？她和小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甚至，小羊的名字原本应该是什麽？
「好。」
苏飞还是说出了口。她不相信乾爹真的有这个本事影响别人的记忆。
他伸手抚过她的眼皮，让她闭上眼睛，「乖女孩儿，当你听到一声铃响，就卸下你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