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炀第一次知道,做一个母亲是这样辛苦的事情。早孕反应让苏飞苦不堪言,每天吃了吐,吐了又怕孩子营养不够,强迫自己吃。萧炀恨不得怀孕的是自己,恨不得能替她恶心头晕。他更加贴身跟着她,哪里都不去了,
有一次他陪着她在洗手间里面吐,忍不住说,「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你如果喜欢小孩子,咱们去领养一个。」
苏飞一把将他从洗手间里推了出来,然後关着门在里面大哭特哭。他一直哄她也不理。他撬开门,看她缩在浴池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肚子,像个受伤的小兽一样,满脸泪痕,眼神中全是戒备。
「苏飞,过来。」
「不,你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苏飞,我刚才只是说说而已。我不忍心看你被他折腾得快没有人样子了。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也不舍得,但是我更舍不得你难受。」
好话说了三千六,她勉强伸出手来,他一把抓住,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搂着苏飞的身体,感觉她的肚子隔在他和她之间。他开始有点担心,这孩子还没出生呢,苏飞已经开始为了孩子和他对抗。如果以後生下来,恐怕她全身心都扑到孩子身上,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嫉妒把孩子掐死。
这样想着,他居然笑了。这是一种不同以往的嫉妒感觉,没有冷冰冰的恨,也没有赤裸裸的残忍。这样嫉妒着,反而嚐到了甜蜜。不知道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会和他一样帅气,还是和苏飞一样单纯呢?
无论是男是女,看来一定是个很会磨人的家夥,折磨苏飞的手段,绝不在他之下。午饭吃到一半,他就又开始在肚子里翻云覆雨。萧炀开始思考,如果是男孩,以後要不要把他的本领都传下去。真怕是个能折腾的,到时候管都管不住。
苏飞大吐特吐,吐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她现在是哪里近就在哪里吐,他也从开始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慢慢的习惯了。
他扶着她从厨房出来,她擡头看到那幅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什麽,速度太快,没有抓住。
他见她皱起了眉头,以为她又难受了,忙停下脚步,关切地问:「又想吐?」
她拍拍他的手,摇摇头,然後指着这幅画问他,「你从哪里弄了这样一幅画?」
走廊尽头的那幅画,已经在那里挂了很久了,苏飞第一次开口问他。
萧炀双手圈着她的腰,摸着她的肚子,颇为自豪自己的选择,「在路上橱窗里偶然发现的。怎麽样,是不是很像你?」
「像我?」她看着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的背影,很土的装扮,怎麽会像她,「我没看出来。」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喃喃地说,「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就穿了这麽一条裙子,站在微醺别馆的大堂里,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
那个时候萧炀不知道,自己其实在第一眼,就已经被苏飞所迷惑。只是他那时还没有学会珍惜,只想要掠夺。
「……看名字也知道啊,微醺别馆,卖酒的地方呗……」
一句话在苏飞的脑海中划过,像颗石子砸在心湖上,激起一片涟漪。
萧炀见苏飞的眸子黯淡了下去,以为她又想起那一晚的事。那个曾经让他回味过无数次,却也悔恨过无数次的夜晚。
「对不起。」他把苏飞紧紧抱住,好怕她想起那些他做过的事情而後悔留在他身边,好怕她突然会选择离开。他真蠢,怎麽会想到挂这样一幅画在家里,岂不是天天在提醒她所经历过的,那些因他而起的苦难,
那熟悉的愧疚感又笼罩了他,「对不起又让你想起那些了。我把这画摘掉,马上就摘。」
苏飞拉住他,摆摆手,「不用了,反正我都不记得了。」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他不是那麽理解的。那幅画到底还是被他摘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促进了血液循环,大脑里开始有些零碎的片断像趵突泉一样冒出来。屋顶的塑料荧光星星,粉色荷叶边的被子,压扁的沙皮狗,母亲的煎蛋,看过的小说,吃过的路边摊。苏飞的记忆开始慢慢的恢复,可是总有一些东西,像是被什麽东西挡住了,怎麽挖掘也都翻不出来,躲在水泥墙高後面,被囚禁。而她和小羊的故事,也在那高墙之後,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