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这就叫作「自作自受」
陈曦自穿越後一直保持着练舞的习惯,我在宫中闲来无事,便和她一同练习,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当作一项运动强身健体。
平日里不是我去雅棠宫找她兼蹭饭,就是她来我的漪兰宫练舞顺便打屁,今日原本说好是她要来找我的,刚才却派了她宫里的莲儿过来,说她今日不练习了。
我觉得奇怪,刚好昨天她说有样东西要给小白,便抱着小白前往雅棠宫。
说到这小白就来气,我严重怀疑牠是我上辈子的仇家穿越过来的!
先前都是凤湘翊在照顾牠,牠亲近他一些还情有可原,可为什麽交换後牠依然黏着凤湘翊不放?照理说牠熟悉的应该是我这副身体的气味啊!每次凤湘翊来的时候,牠都会谄媚地摇着尾巴猛蹭他的腿示好,可和我相处时不是摆着一张面瘫脸装死,就是对我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牠的主子可是我!是我!真是只见色忘主的狗……
当我踏进雅棠宫前厅时,眼前所见的景象让我傻眼到差点失手摔了我怀里的那只笨狗。我还特地退了回去,确认这宫殿正门上的牌匾写的是「雅棠宫」三个大字後,才愣愣地走向端坐在软榻上忙碌的某人。
「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陈曦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比见鬼还可怕!」我紧紧攥着小白,以陌生又怀疑的目光在她和她手上的东西之间来回打量。要不是她说话照样欠扁,我还以为真正的「叶荷娴」回来了。「你……在刺绣?」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她抬起头,冷冷地挑了下眉毛,眼中开始汇集杀气。
我不明所以地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我?」
她看我一脸莫名奇妙,原先的杀气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鄙视。「唉,不能怪你!凭你那豆腐一般的脑袋会记得才怪!」
早已习惯她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只是撇撇嘴,并未予以回击,静下心开始认真回想,过了一会儿脑中渐渐有了模糊的印象……
似乎在某个风光明媚的日子,我一时心血来潮,想让那些吃饱太闲的嫔妃们有事情做,便让皇后替我下了道命令……
「对不起,是我错了!」终於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好事的我,诚恳无比地对着陈曦九十度鞠躬道歉。
「哼!至少还算有救。」她不以为然地拨了一下浏海,拿起手上的绢布用牙齿咬断了丝线。「呼……总算完成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屎吗?」我倾身向前打算好好欣赏她的「大作」,却看见素白绢布上有着一个疑似「大便」的可疑坨状图案。
「没错!我这人说到做到!说好要绣一坨屎给你,就一定会照做!」她理直气壮地拍拍我的肩,露出个「我很够义气吧」的笑容。
我的嘴角无言地抽了抽。不知道当凤湘翊看到这东西时会作何感想……再望了一眼那一看就很高级的光滑绢布和上好的泥金绣线,在心里为这些投错主的材料默哀三秒钟。
「不过看你这悠哉样,可是完成了你的『作品』?」她邪恶地勾起了嘴角,一脸幸灾乐祸。「别说我不够朋友,好心提醒你一下,这个月的交件日就在明天喔!交不出东西可是会闹笑话的,漪妃娘娘~」
听完她的话,我连同怀里的小白一起呈现石化状态(小白今日本就面瘫……)。刚才……似乎……听见了什麽可怕的事……
是说,被规定每个月必须缴交一件绣品的米虫嫔妃中如今好像也包括……我。
我!
从前家政课成绩都是不及格的我,对「刺绣」这门高深的艺术有可能拥有任何天分吗?当然是不可能!所以要在明日缴交出一件像样的作品简直是天方夜谭!
姑且先不论做不做得出「像样」的东西,我连陈曦绣出一坨屎的那可笑手艺都没有啊!一天的时间,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是没救,在刺绣方面「白痴」这个形容词对我来说已是高估!
难怪最近在路上没看见什麽人走动,原来大家都是待在宫里忙这件事情。
我哭丧着一张脸看向陈曦,语气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好姐妹,你救救我吧!就算绣那恶心的东西也无所谓,能交差就好!」
「什麽恶心的东西?少瞧不起我的艺术!再说了,我的风格那麽独特,一看就知道是我帮你做的。」她起身接过小白揣进怀里。「哎哎!这就叫作『自作自受』,现世报啊!你有时间在这边装可怜,还不如快回去找个宫女恶补!小白就先待在我这儿,我玩够了再叫莲儿送回去。祝你好运罗!不送慢走~」
我只能牙痒痒地瞪着她,忍下冲上去撕烂她那张嚣张嘴脸的冲动,踏着重重的步伐转身离去。自己造的孽,我还能怪谁?
「嘶──好痛!」我将不知道被紮了多少次的手指放进嘴里吸了吸,一旁的彩珠看了急得简直要哭了出来。
「娘娘!求您别再练了!要不跟皇上说一声,皇上待娘娘那样的好,肯定……」
「不行!」我摇着头打断她。「我最讨厌靠关系的人,自己怎能也那样做?你也不早点提醒我,这样我还能多几日时间准备!」
「奴婢先前询问娘娘要不要刺绣,是娘娘说……」她为难地垂下头,挣扎着要不要继续说。
「我说了什麽?」我的左眼皮跳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彷佛带着必死的决心一口气说了出来。「娘娘说刺绣那种伤眼又浪费时间的活,白痴才会去做!」
好极了,又一「自作孽不可活」的惨痛实例!我还真有先见之明,知道此刻坐在这里乖乖刺绣的自己是个白痴!
我无奈地抚额。「那你也该多劝我一会儿啊!」
「奴婢该死!」她猛地跪下,脸色无比惨白,自她转述完我那句话後便一直是这副表情,好似早已猜到自己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好了,快起来吧。」我苦笑着扶她起来。「生命很可贵,别动不动就说『该死』。时间不多了,你快继续指导我吧!」
「是……娘娘。」
两个时辰後,我揉着酸胀的眼睛,无力地瞪着素绢上纠缠成一团的丝线。
都练习了这麽久,我勉强才绣出一枝梅花。重点是,我原本要绣的是雪梅,不知怎地最後竟变成了血梅……
「娘娘,您已经很努力了,不如……参见皇上!」听见彩珠变了调,我下意识回头一看,熟悉的紫色人影映入眼帘。
他摆了摆手,彩珠便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
「怎麽心血来潮想要刺绣?」他走到我对面的椅子坐下,依旧温和的声音却是带着一丝笑意。感情这家伙是来看好戏的?
「我自己下的好命令,现在遭到报应了。」我眯起眼看他。「你该不会一直都记得这件事吧?」
他点点头,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记得。只是我以为你打算不当一回事,便没同你说起。」
「你以为我还是皇帝,能想不当一回事就不当一回事吗?」只能说,平日做人太失败……
「让我看看你绣了什麽?」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拿走我唯一还算成功的一件作品仔细察看。
「你猜得出是什麽东西吗?」我期盼地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嗯……」他的眉头越蹙越紧,一双凤眼极其认真地凝视着那枝「雪梅」,差点没把绢布看穿个洞。「是李子对吧!」最後,他这麽说道,声音中竟还带着些许迟疑。
「是梅花。」我冷冷地回答。
「呵呵……是梅花啊!其实再仔细看好像就能看出来了……」
「够了,你完全没安慰到我。」我白了笑得很心虚的某人一眼,一把抢回我那绣着长得像李子的雪梅的丝绢。
他轻叹了一口气,拉起我的双手展开,右手轻柔地抚过我伤痕累累的指尖。「还疼吗?」
听到这怜惜的话语,我的心立刻软了下来,原本的不悦随之烟消云散。「早就不疼了。又不是小孩子,小伤罢了。」
他重新拿了一块乾净的绢布。「你先休息一下吧,让我来。」
「你?」我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我都这样凄惨了,你一个大男人哪会刺什麽绣?」
虽然拿我来比较很没说服力,但他可是一个习武的男子耶!这麽细腻的手工艺他怎麽可能做得来?说不定连穿线都是问题!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後,从篮子里挑出了几卷丝线。
事实证明,只有这个男人不想做的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你会不会太夸张?」我瞪目结舌地瞪着那素帕上一朵朵绽放的雪梅,细致逼真到简直能闻到那淡雅的梅香。
「怎麽样?」他抬头淡笑着看了我一眼,手上仍游刃有余地在绢布上飞针走线。
「连刺绣也行,你也太超过了!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母后娘娘善绣,小时候为了装成无用皇子,时不时要跷先生的课,无事可做便到母后宫里看母后刺绣,看着看着就会了。」
「看着看着就会了……」我备受打击地重复了一遍。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平……
我一手支着下巴,嫉妒地看着我「贤淑」的老公忙碌着,什麽忙也帮不上。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使他美丽的脸庞除去了君王的霸气,多了一分柔美。长长的睫毛彷佛被洒上了金粉,如蝶翼般轻刷,勾魂摄惑的凤眼里是点点温柔。
我看着眼前优美的画面,仍觉得像在作梦一般……这样一个内外兼出色的男子,真的是我的夫君吗?
我的视线落到了那持着针线的修长手指,根根纤细如葱尖,白皙剔透宛如玉雕。再看了看我自己的手,因长时间干粗活变得粗糙乾燥,再加上他先前练武留下的薄茧,怎麽看都不像是女人的手。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是好了许多,但和凤湘翊的一比就……唉!
真是的!他先前当凤湘翊时知道要擦护手霜,怎麽当林艺香时就不保养?尽管没必要但也不用如此糟蹋嘛!好歹是一双正值青春的少女的手……
越想越郁闷,我撑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麽了?」他听见我的叹息,停下动作担忧地看向我。
「丈夫的手比妻子漂亮,这像话吗?」
他摇头轻笑,似乎在感叹这点小事也值得烦恼成这样,手上又忙碌了起来。「那罐玉华霜拿去用吧,反正今後我也用不着了。」
「玉华霜?那是什麽?」
「就是护手霜的名字!当初怕你听不懂,才直接做了浅白的解释,没想到过了这麽一长段时间你还是听不懂。」
我的额头上瞬间挂满黑线,今天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接连被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人鄙视……
「生气了?」
「没有……」
「真的生气了?」
「就说了没有!」
「呵,别气了,明早给你个惊喜。」
「是什麽?」
「你猜猜……」
傍晚的漪兰宫,被一片蜜色的幸福包围着。
是夜,我正梦到我化为厉鬼,回到害我以「从云霄飞车上摔出去」这种离谱死法死去的游乐园算帐。在我总算掐住游乐园经理脖子的关键时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摇着我的肩膀。
「漪儿……漪儿……」
我吃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半眯着的眼睛隐约看见那张熟悉的绝艳脸孔。「翊……你怎麽在这里?不是说……今晚有事……要在御书房处理……不过来了吗?」我含糊地说着,意识又逐渐回到了那该死的游乐园……
「我忙完了。你快起来,我们去看日出!」他柔和的嗓音彷佛摇篮曲,让我的睡意更加浓厚。
「日出……?」我勉强将紧黏着的眼皮分开,挣扎地撑起上半身,往窗子方向看去。
从雕花窗棂的缝隙中,我看见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
我再次倒回床上,扔下一句话後便拉起锦被继续睡觉。「你头壳坏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