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那些贪嗔痴到底能酝酿出甚麽样的怪物,他也算透过梦境见识到了,那些爱恶欲所造成分崩离析的结局他写不出来,最终,他还在试图掩饰太平,编织一个不那麽惨烈的结果。
他相信一开始并没有人想要一个充满悔恨的结局。大家只是用自己的脚步,往心中的向往奔去,然而不知从何处起就开始踏错了路,可能只是一句话,或者一个决定,却还是固执地往下走着,没有人退後,所以,最终只能为自己的那些慾望买单,惨赔收场。
在他想着这些事时,深情的讯息又来了。
余蒙蒙:说到这个,我跟你说啊,前两日老板在开会的时候问了我手上几个作者状况,他似乎对你这故事特别感兴趣。还找我问你的为人呢。
是悦不是乐:啊?这故事跟我为人有甚麽关系?
余蒙蒙:谁知呢,他问了你的文风,还问了这个画风不一样的故事,我原还以为他想让我给你开V,结果老板一言不合就臭脸给我看,你知道他说甚麽:花瓶玛莉苏文开甚麽V,我看早点让他完结还比较实际。
是悦不是乐:哇塞~这麽实在的评语,简直深得我心。
余蒙蒙:呸呸,甚麽仇甚麽怨,说实在的你到底多看不上小白莲?
是悦不是乐: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我确实准备完结了,说实话的,完结後删文你觉得如何?
余蒙蒙:........有句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黑历史妥妥的。
是悦不是乐:_(:3」∠)_
是悦不是乐:就这麽愉快地决定了~完结後删文吧~
余蒙蒙:呸呸呸,谁给你胆子愉快决定了!!
大老板的事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想不到隔没两天他就接到了大老板电话。虽然深情的讯息是负面的,可从电话里听起来却很客气,他说关於《小姐》的故事有些细节想要请教,在电话里约他见面。
姚乐直觉不对,咳了咳,「林总编,您客气了,您也说过这就是个玛莉苏的言情故事,您要是觉得不妥,我也可以申请删文。」
对方沉默了一下,「我老实跟你说吧,你这故事困扰了我许久,跟我所知的也有不同,我就想问你知不知道彩莲的事。」
「.......」
#有种忽然知道他是谁的感觉#
#不妙#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因为姚乐沉默了下来,对方又喊了他几声。咬了咬牙,姚乐只好挑明,「我想问问总编,您想知道彩莲甚麽事?」
「我没想为难你的意思,我听深情说你的为人正直,我想你不会骗我,你能写出这个故事肯定也是有记忆的人,我就想知道你是谁?你是吕如意?」
#会不会被打啊#
#有点方#
「.......是。」承认了反而松了一口气,姚乐想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没想到对方安静了下来。「我们还是见个面再说。」
「好吧。」
约好了时间地点,他看着时间收拾一下就出发了,大老板他没见过,倒是听深情抱怨过一两句,抱怨总没甚麽好话,但听得出来只是吹毛求疵了点,原话是:他能烦得人想把东西砸他脸上,但偏偏他盯出来的东西质量又是好的,啊啊混蛋处女座。
他到了餐厅坐了一会儿,总编就来了,年纪看着约30多岁,他穿着一件蓝色直条的长袖衬衫,袖口还往上折了几折,搭着一件黑色刷色牛仔裤,黑发黑框眼镜,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姚乐准备站起来他还压了压他肩膀,「坐。」
姚乐一见到他的放在桌上的手腕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对方的腕上有个黑痣,跟梦里的杨璟如出一辙。他也投胎了,现在叫做林砚。
林砚似乎一秒钟也等不及,劈头就问:「你知道彩莲是谁对吧?告诉我彩莲是谁!」
姚乐有点毛:「你想干嘛?!」连敬语都忘了。
「你知道我是谁吧?」
「嗯。杨璟.......吗?」
对方勾起半个微笑,「果然找你没错,所以你觉得我能干吗?」林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
他见他不回话,又说:「我原本没注意到你这故事,是深情那天在说起她手下的一个作者发神经,作死的开了个玛莉苏小白文,也不写大纲,人物性格不三不四,一言不合就开车,要不是认识那作者许久,深知他的个性,她连瞧都不多瞧一眼。骂了也骂了,劝了也劝了,说都说不听,她觉得罢了,她就想瞧瞧那作者多能作。」
「结果我看了一眼,你正好写到吕如意出嫁没多久,往前翻了两翻,她出嫁前的情人叫做林文庭,林文庭有个药铺叫做『微草堂』,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惊讶,那个药铺名曾,反反覆覆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一直追着你的故事,你知道我忍了多久不联络你?」
「但你现在联络我,又能做甚麽?」姚乐说:「彩莲早已作古,你也不再是杨璟,我无法帮你。」
林砚热切地看着姚乐,「你能帮我,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吕如意,又知道我,你肯定也知道彩莲是谁,她又发生过甚麽事。你难道不觉得对不起她?想补偿她?告诉我,姚乐,你告诉我她是谁,让我补偿她。」
「万一『她』这辈子是个男的呢?」
「是男是女有甚麽重要,是直的我也把他掰弯。」
「万一她已经男友或女友了,结婚了?」
「没甚麽,男友或女友不还没结婚,结婚还不是能离。」
姚乐无言以对,「.......我要是真认识彩莲,也不告诉你。」
对方一愣,反而笑了出来,笑了一阵子又说:「你确实跟深情说的一样,是个正直的人。」
林砚的态度并没有让他放心,姚乐想了想,对他开口:「总编,我知道有记忆的感觉,杨璟跟彩莲也许前辈子无缘在一起,有了遗憾,但我并不知道彩莲到底对杨璟是甚麽,後来的那些剧情大部分是我杜撰的。
「对於他们,我只知道,彩莲死了,如意的事或者说如意的後娘逼死了她,我只知道她口中说自己并不爱林文庭,我只知道在她的坟前痛哭的杨璟爱她。但那些悲剧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有你的人生,彩莲也有她的,那些记忆并不是为了让你这辈子去补偿谁或爱谁的。」
他恳切地说:「拥有如意的记忆,让我对她加诸给彩莲的痛苦感到很难过及抱歉,但我不是如意,彩莲也不再是那个可怜的女孩,我对前世的彩莲,也仅是怜悯。我现在做的,只是在可以编写的范围内给她一个结局罢了,我从来没有权利只因同情或内疚的存在,而让这辈子的她因为前世的记忆受到任何影响。总编,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因此而受伤。」
林砚听他说了这些话,反而惆怅了起来,「你说的那些事,我懂。但你如果是我,你或许不会那麽想,当你从小就被那些记忆洗脑,很难不被影响,我知道我不是他,但看着他的那些心动、暗恋、伪装、到最後的後悔,我有时觉得,那就是我自己,我爱过这个人,然而,我失败了,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些她曾经受的苦我一无所知,我因此懊悔,痛恨,你知道当那些感觉充斥脑海中时,有多难维持一丝清明?」
看他最後几乎激动起来的神色,姚乐依旧平淡:「我知道。我有时也会很庆幸自己能从梦里醒来。」
对方苦笑地扯了嘴角,又继续说:「我曾经很痛恨这些记忆,因为他影响了我的人生,我曾经试着跟别人交往,但总时不时地把对方跟记忆中的那个人比较,开始觉得对方不够好,然後分手。我的记忆并没有你那麽完整,我只记得我叫她莲儿,我们在山上生活,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我虽然不舍,还是送她回到她丈夫身边,我以为我做了件对的事,却在某天,发现她悬挂在梁上的屍体,你知道那种懊悔吗?」
「平心而论,她可能没那麽好,但我就是......心动。你知道华夏有多少微草堂吗?我到处打听,觉得自己像是个神经病,但打听的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只因为我的记忆不够完整,你知道我花了那麽长时间徒劳无功的痛苦吗?」
姚乐看着对方不佳掩饰的难受表情,他问他:「总编,要是我告诉你她是谁,可你又觉得她不够好,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那怎麽办?」
林砚沉默了下来,姚乐安静的等待着,安静了甚至有几分钟,他才开口:「......说真的,我没有想过这件事。我曾觉得只要能遇见她,我的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也许应该说如果知道了那个人是她,我就能把对彩莲的爱情转嫁到对方身上,所以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可能担心过,但下意识忽略了。」
林砚想了想,又说:「也许我不能爱上这辈子的她,但至少,我算得偿所愿了,如果她这辈子能过得好,我觉得,也够了。」说完了这些,他就看着姚乐,眼神中有些怅然,有些释怀,同时,也有些期待。
说老实话,姚乐是有些同情林砚,因为他受的影响更深,可余深情是他的手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而且他觉得深情跟彩莲基本上没甚麽相似的点,到底是成就一对佳偶或者给自己催生两个仇人,他真的很为难。
他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这麽说:「总编,这件事您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好。」对方反而一口答应。
姚乐有些惊讶,他看着他笑笑:「你要是真一口答应,我倒要怀疑起深情的说法了,姚乐,我觉得你说的也没错,那些记忆,确实不是为了让我爱谁或者补偿谁的,如果有机会,我也会试着用平常心跟她认识。」
#你已经认识她了大哥。#
正想说些甚麽,林砚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笑了:「这蹄子。」然後他把萤幕秀给他看:「你编辑,怕我为难你。」
#昵称是『树洞』是几个意思?#
「呵,深情人是很好。」
「很好吗?我听说你是弯的?」
「......她连这个都跟你讲?」
「呵,她基本上就是个喝醉了就甚麽都倒出来的家伙。」
#好黑#
林砚瞟了他一眼,接起电话。听着听着又笑了:「我怎麽会为难他,你想太多,也就问些问题罢了......没事,结束了......回去再告诉你。」
他挂了电话後,姚乐忍不住问:「总编,你跟深情感情那麽好?」
「她挺有趣的,好相处,而且你的事也是托她的福才知道,呵,我知道她在我这受委屈了会找人抱怨,可工作嘛,大家下了岗位都是好朋友。」
「喔~~」他点了点头。
後来林砚说了还有事,就跟他分开,临行前他还说:「要是考虑好了,就连络我,别担心,跟你聊过之後我觉得好多了。」
「好的。」
#有种以後要喊编辑大大总编夫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