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礼见程宥宁嘴上说着安慰的话,肩膀却是毫不掩饰地抖动着,明明说出口的是如此狼狈的过往,但在看到她的反应之後却突然有种这没什麽大不了的感觉,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吧!」他朝她无奈地笑笑,拿起汤匙缓缓搅拌着咖啡。
「这又没什麽,我也一天到晚被人家说奇怪啊!」她抹抹眼角,摇头笑着说道。「换个角度想,别人说你『奇怪』就表示承认你很『特别』,大家都想与众不同,却又不肯当个奇怪的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没想到程宥宁会这麽云淡风轻地解读这件事,仔细想想,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你说得没错。」他看着她,心中好像有什麽东西清明了些,不禁浅浅地笑了开来,两颊上的小酒窝又隐隐约约地浮现。
程宥宁看着他轻松的笑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多麽可怜的孩子啊!好不容易情窦初开一回却被喜欢的人嫌弃,为了那人努力改变以至於不小心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结果还是被嫌弃,他该对爱情有多失望?该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
说不定就是因为如此,他开始怀疑自己活在人世间的价值,最後承受不住跑去看了精神科。幸好他没有放弃治疗,终究还是挺过来了,从此决定投入精神科产业,以过来人的姿态帮助更多和他一样受苦受难的患者,这才成了精神科医师……
程宥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望着夏沐礼的眼神又更加柔软了些。有人说,两个陌生女人拉近关系最快的方法就是一起谈论别人的八卦,而今天程宥宁却是因为这麽一桩糗事而和夏沐礼迅速拉近了距离。
她虽没有少女心,但从小在一个父母都不太可靠的家庭中长大,她自然而然成了家中决策者,对待妹妹程宥心时不知不觉便身兼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而在《玻璃鞋》她身为领导者,也把自己的下属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做错事她自会严厉地指正,但却不会允许旁人给他们半点委屈,就像母亲无条件爱护着子女。
也因此,程宥宁身上其实潜藏了惊人的母爱光辉,表面看着理性到近乎无情的地步,却是最容易心软的一个,见到弱势的小动物小孩子总是忍不住上前摸摸头、温柔地爱护一番。
如今的夏沐礼在她看来,就是只可怜的需要爱护的小动物,对他早已没了最初的警戒心和疏离感,态度也轻松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找我来咖啡厅是要说什麽事?」程宥宁边端起咖啡边随意问道。既然气氛已不像最初那样拘束,那她也不必再顾忌会不会显得躁进失礼了。她怕聊一聊最後夏沐礼就忘记原先找她的目的是什麽,虽然说她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但这样这次的聚会就没有实质意义了,着实没效率了点。
夏沐礼听她这麽一问,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神情正经甚至称得上严肃。他挺直了原本就坐得很直的腰杆,扶了扶眼镜,接着双手以一个极端正的姿态交叠放在桌面上,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用那低沉宛如梵钟的嗓音缓慢而郑重地开口问道:「我想问……程小姐愿不愿意,跟我结婚呢?」
「噗──」程宥宁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法式榛果拿铁就这麽华丽地、绚烂地、充满爆发力地,喷洒到了对面才刚确认过有洁癖的夏沐礼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