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如火如荼地在替我的英文罚写赶工着,甚至连晚饭都囫囵吞枣地吃进肚子里,爸跟妈问起的时候我也只是默默地将话题带过,要是被他们知道都高三了还会被老师罚抄课文那我就死定了。
时针走向了晚上九点,课文也抄到了一半,房间对面的小小琴房今天依旧是一片黑暗。阿齐他还好吗?自从午休时间过後他就显得沉默不语,就连放学时间尹柔约他到音乐教室讨论欢迎会的事情也是愣头愣脑、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才好。
将铅笔放下我侧着脸躺在书桌上休憩片刻,手指头很痛、很酸,眼睛也好重、好困,好希望现在就可以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最好是可以就这样睡到学测过後。
眼皮就像是被人下了魔咒一样,突然之间不受我控制就这麽垂了下来,挚友周公先生又再向我挥手了,我无奈地轻吁一口气也朝他挥起了双手,准备迈开脚步继续我们上次未下完的那盘棋,却在倏然之间被手机的震动声给惊醒。
我整个人从书桌上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联络人。
「干嘛?」
「在睡了?」
「没啊,我在写罚写。」
「你现在……有空吗?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挂断电话之後将笔记本和英文课本先搁置在一旁,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出服换穿,就这麽离开了房间。
轻轻摁下了马家大门的电铃却无人接应,奇怪了,问我有没有空到他家的可是阿齐本人,怎麽现在却没有任何人来替我开门呢?抬起头仰望阿齐的房间和小琴房依旧是漆黑一片,来自心底的纳闷和疑问越来越深,就在我准备再次摁下电铃时马家大门被打了开来,然而替我开门的并不是阿齐。
我的双眼瞠大,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人,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几秒後我才可以确信眼前的人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这里、在台湾、在阿齐家。
我眉开眼笑地绽放出一抹笑靥,「马叔叔!」几乎要冲上前拥住眼前的叔叔,「你回来了?」
接收到我拥抱的马叔叔亲切地回拥着我,伸出他和阿齐同样温暖的大掌抚了抚我的头顶,「乐乐,好久不见了,你长高罗!」
将近一年未见的马叔叔,脸上的沧桑和皱纹更深了,但是依旧不减叔叔与生俱来的书生气质,遗传真是奥妙,马叔叔看起来明明就温文儒雅,但是阿齐看起来却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倒下的弱鸡。
「这是给你的乐乐,来自巴黎的纪念品喔。」
马叔叔从行李厢拿出了一个别致的金色钥匙圈,形状设计成了巴黎铁塔的样式,看起来格外有欧洲的风味。
「阿齐是银色的,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接过叔叔递过来的巴黎铁塔,他有些忧心又不安地说着,宛如害怕着和阿齐用同样款式的东西会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用力地摇着头,扯出更加灿然的微笑,「怎麽会呢?这可是叔叔的心意呢!」我小心翼翼地将钥匙圈捧在手心上,此举被叔叔收在眼底,他露出了慈祥又温和的笑容。
「叔叔还要整理行李,阿齐他人在楼上要跟他聊聊吗?」
「嗯,好。」
站起身当我准备离开客厅时又被叔叔给叫住。
「阿齐他是不是又开始弹琴了?乐乐你知道什麽吗?」
我一怔,对了,刚回国的马叔叔是不会知道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我哑然地看着叔叔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头才好,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想要简单扼要地说明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叔叔似乎也看穿了我的难处,只是笑着告诉我没有关系,等到回国之後的工作稳定了自己会再跟阿齐聊聊的。
听着叔叔的话我的心忽然有些不安,阿齐频繁发病的那段日子时常让叔叔心力交瘁,叔叔也曾经考虑过要将家中的钢琴卖掉,不希望阿齐一辈子活在钢琴与马阿姨的阴影之下,但是最後钢琴不知为何还是留在了马家没有被卖出去,我想或许是阿齐的恳求吧,不想要妈妈失去了,连妈妈最喜爱的钢琴也被丢弃。
楼上漆黑一片,小琴房和阿齐房间就在两对面,踟蹰许久最终我敲下了小琴房的门,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应门声。
「嗨。」阿齐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探出头来,对我投出了一抹微笑,但是那抹笑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相反地充满了苦涩和犹豫。
「叔叔今天回国怎麽不跟我说啊?」一边说我一边挤进琴房里,将琴房内的电灯打了开来,果不其然又是凌乱一片。
「我也是回到家看到行李才知道的。」阿齐关上了琴房的门,拖着蹒跚的步伐朝着我走近,坐到我身旁之後再次重重叹了气。
在一天之中我已经听到阿齐叹气第二次了,我终究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和迫切开了口询问:「嘿,发生什麽事了?」
阿齐抬起了双眸凝视着我,澄澈的瞳孔里我看见了自己揣揣不安的面容,阿齐欲言又止地启了口又止住唇,最终他说:「谢谢你,乐乐,我没事。」
语落阿齐换上了平常的面容,但却依旧掩饰不了他的脸上浓厚的忧郁气息。
从什麽时候开始无话不谈的我们,渐渐开始有了心事、有了隔阂又有了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