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齐扯出了一丝的苦笑，轻轻吐出了所有，「乐乐，你还记得吗？我的妈妈。」
点点头，我记得，又怎麽可能会忘记呢？
马阿姨。
个性严谨又正经，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曾松懈过。
「随着年纪的增长，在我的记忆之中有关於妈妈的一切，只剩下了钢琴还有医院。」双眼敛下，黯淡与黑暗逐渐垄罩在阿齐身上。
「妈妈苍白的脸颊、总是带着鼻导管的面容、充斥着针孔的双臂，还有药物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会将我带进无尽的深渊之中。」痛苦的表情闪过了阿齐的脸上，他双手抱头痛切地说：「明明快乐的回忆有那麽多的！但是只要一想起妈妈或是到了医院，我却总是会觉得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很可恶对吧？」抬起头来，苦楚在脸上一览无遗，名为绝对的颜色染上了阿齐，「明明我是她儿子的，我却觉得要回忆起有关於妈妈的一切很痛苦，要进到和妈妈有关的医院让我更加地痛苦……」
薄薄的氤氲涌上了阿齐的双眸，幽暗的音乐教室没有开灯，外头的星光繁点洒了下来照亮在阿齐的脸庞，我清楚地看见泪珠在他的眼眶中打转着，但却执拗地不愿落下让自己释怀。
阿齐一手遮住了脸庞不愿让我看见他的表情、他的泪，但他发出的呜咽声却一再地提醒了我，闪闪发光的阿齐身後背负的是多麽大的黑暗与重量。
有光的地方必有影。
假设阿齐的影子是马阿姨，那麽就让我成为他的光吧。
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我轻轻唤了阿齐的名字，可以看见他的肩头因为我的呼唤而轻轻颤动着，但沉浸在悲伤与难过的他根本无暇理会我的呼唤，脸庞被掌心遮掩的他看不见我，所以他不会知道现在的我就跟他一样在固执地想忍住不让眼泪滚下。
我会陪伴在阿齐身边。
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会成为他的支柱。
「马思齐。」我又叫了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是三字全名。
我轻轻揽住了阿齐，这一次他颤抖的更为明显，胸口上的衣服染上了阿齐的泪，有些湿漉漉的，我却一点也不介意。
「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我的嘴角漾出一丝笑意，「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拍着阿齐柔软的背部，我发自内心诚恳地继续说，「无论你是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马思齐，或是可恶到觉得想起母亲是痛苦的马思齐都无所谓。」
将阿齐从我的怀中褪出我几乎已强迫的方式让阿齐与我直视，无法藏住眼泪的他就这样任由晶莹剔透的泪落到了我的手上，他错愕地看着我，来不及反应我所做的这一切。
「我之所以甘之如饴陪伴在你身边只有一个单纯的理由。」
「什、什麽？」
虽然声音中还有些涕泣，但是至少难过的情绪稍微远离了。
我莞尔一笑，自认为现在露出了微笑是最美、最温暖人心的，「因为你是马思齐。」
「是我的儿时玩伴、青梅竹马和多年邻居，所以我才愿意陪着你的。」
语毕，阿齐有些愣住，双眼直盯着我不发一语，让我顿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又难为情，我收回了压在阿齐肩头的双手别过脸，尽量不让阿齐看见此刻我脸上的绯红。
「而、而且你哭的样子又蠢又丑！所以不要哭了啦……」我几乎有气无力地说着，想要用开玩笑带过我那几乎会让人误会的话。
「……高乐乐。」
「干嘛？」
害羞的思维无法散去，在胸口蔓延着我无法言语的情绪。
「谢谢你。」
扭过头，我有些不安又扭捏地看着阿齐，眼泪已经止住不再落下，此时的阿齐破涕微笑──那是充满了喜悦、感动、谢意的笑靥。
「谢什麽？又不是第一次安慰你了。」我小声嘟嘴嘓哝着。
「不过你有什麽资格说我？」
「啊？什麽？」
转眼，阿齐说话的口气转了，变得充满狡诈又阴险，「哭的样子又蠢又丑应该是你吧？也不知道是谁喔？疑似感染了肺炎还在喝苏打汽水？」
听到这我不满地站了起来，「这跟那是两回事吧？而且我哭的样子美若天仙好不好？你少胡说八道！」
「你本来就不是美女类型的人了，哪来的美若天仙？我看是发霉的霉吧？」
「马思齐你浑蛋！」
见我抡起了拳头这浑蛋拔腿就跑，有胆子说这种话就不要跑啊！胆小鬼！
我和阿齐一路从音乐教室追逐到校门口又追逐到了公车上，我们俩气喘吁吁地相互并肩坐在公车最後方，「先、先休战吧？」
阿齐如此提议，我点点头表示认同，反正你最後也会死在我手里的。
外头又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公车一晃一晃的让我不禁起了睡意，朦胧之中我彷佛看见了老朋友周公先生在向我挥手。
揉揉双眼却依旧止不住困意，公车忽然用力地往左甩，我整个人就这麽撞上了阿齐柔软的肩膀上，舒服又柔软的肩膀让我的睡意明显加深，眨了眨眼睛我决定要去找周公先生。
我一步一步地往梦乡前进时，我的耳畔边传来了阿齐的喃喃细语，「乐乐，谢谢你总是在我身旁。」
我很想跟阿齐说话，但是我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客气。
也谢谢你愿意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当你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