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睁开眼，我像发现什麽似的惊跳起来。
环顾四周，房内不见萧洛楠踪影，外头的夜黑的彷佛会吃人，我眯起眼看了下手表，竟然晚上十点十五分了。
我怎麽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那时候……我也跟着他静静的流泪了，他站了很久，动也不动，就像雕像那样，属於他的气味将我紧紧包围，他的心静得像是没跳动，但我的心却跳动得如钟鼓。
「萧洛楠？」我整理好仪容走出房门，循着楼梯往下走，在院外抽菸的萧洛楠听到我的脚步声，顺手将烟捻了，回头看着有些发愣的我，黑眸湛然如星，嘴角微微勾起，「醒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看着他那放松的表情，我突然觉得他好像有那麽一点不一样了，好像……不再那麽疏离了。
他套上放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拿起放在桌上的钥匙，脸上表情再也看不出什麽情绪，彷佛晚上那场吐露发泄只是一场梦。
「现在晚了，要先打电话跟你家人说吗？」
「呃不，不用了，现在赶快回家吧。」我连忙急道，跟在他身後穿起鞋，他打开门我们一起走了出去，虽然十点多了，街上还是有不少夜跑健身的人，我们一前一後的走着，都没有讲话。
这样踩着月色，我们走到了公车站牌，我正要回头跟萧洛楠说要他别送了，他突然拿出一罐像是药膏的东西给我，「这是擦瘀伤的药膏，我刚才有先帮你擦上了，你有空就擦上，这药天然的药草，多擦无害。」
「好，谢谢你。」我笑了，心里暖暖的，他刚才还说他帮我擦呢，难怪我脸颊不再那麽痛了，应该是有些消肿了。
「谢什麽？这种小事。」他撇了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稚气，我为看到他这不一样的一面而惊奇。
「你不要送我了，好晚了我自己坐车就可以了，几站就到了。」
「你也知道很晚了，我会就这样让你自己回去吗？」
「这样你还要再自己坐车回来──」
说这时那时快，公车行驶过来，萧洛楠不耐烦的说了句：「罗嗦。」就硬把我拉上车了。
坐在公车上，摇摇晃晃的，身体会不小心碰触到他，他直视前方，深眸难测，彷佛在深思着什麽。
我偷偷看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怀疑刚刚他那稚气的撇嘴是幻觉吧？萧洛楠总是一脸冰块，早熟的不像其他男生，我有想过是不是他武装起自己？是因为他经历过不堪回首的事？还是本来就是他的本性？
我默默思考，忘我得盯着他看了十多分钟，萧洛楠终於被我看得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突然露齿笑了，那笑容带着促狭惬意，俊颜因为笑容深刻起来，印入我惊讶而睁大的瞳眸。
「你要看我多久？是喜欢我了？」
我讶然了，萧洛楠要嘛就是弯唇笑，要嘛就是酷着脸，除了讲话从来不会笑容露牙，他刚刚居然、居然露牙笑了！还笑得那样恣意爽朗。
「啊？」我根本没有听清楚他问我什麽，现在只觉得萧洛楠整个人不一样了，这个想法其实在後院他回头的那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他不再那麽有距离，像是有什麽绑在他身上的枷锁解开了，让他放松了自己，显出自我最自然的那一面，是因为那场宣泄吗？我心里暗忖。
「若若？真喜欢上我了？」
那句喜欢终於像陨石撞地球般撞进我脑里，我吓得急忙站起，也不顾公车摇摇晃晃的，「谁、谁喜欢你了啊！」接着赶紧转开话题，「萧洛楠你太反常了吧你！干嘛突然恶心我！」我握拳打他一下，他闪身过了，笑意盈满眼，璀璨的不行。
那句若若，虽然他说为了区别我们名字太过相似的叫法，但这样的亲昵感让我在听到他叫我若若时心跳漏了好几拍。
「怎麽反常？」他托着腮，兴味盎然。
「你要嘛就装酷的说：『还好，我没兴趣。』不然就臭着脸说：『别问，做就对。』现在居然笑着说、说什麽喜欢你？」我一下压低声音模仿他，一下惊慌失措的看向他，像只乱蹦的兔子。
他忍俊不住大笑起来，整个公车都是我们的声音，好在人不多，否则我们一定会被嘘。
「你有荣幸，能看到我的本性。」他伸手拉我坐下，「小心，会煞车。」接着又抬眼看我，那双眼像能慑心，不得不说萧洛楠最好看的就是那双眼，那是一种漆亮剔透的黑色，宛如两泓深潭，清澈明净，又深不见底。
看不透的东西，就愈引发人去深入，进而吸引。
我想问他，他是不是因为那件事跟我一起宣泄了，所以才轻松自在了，但想一想，问那麽多做什麽？能看到萧洛楠做回自己，回复到他该有的本性，就够了。
自己的存在能在他心里有个小小的特别之处，就够了。
我知道这并不能让他忘掉以前那些我不知道的痛苦过去，但我知道积压到一个要崩溃的边缘，你无处宣泄，你以为自己能忘掉，但其实那只是埋在你心里深深的角落，时不时会出现啃咬你几下，你会痛，但你会再次选择忽略。
等到有导火线，那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爆发了。
我不想妄自去揣测和过问萧洛楠的过去，但只要他想说，我一定会听着。
「萧洛楠。」
「嗯？」
「你能这样，我觉得好高兴。」我表情认真，真心替他高兴。
萧洛楠难得一愣，接着伸手轻点了下我的鼻子，他额前垂落的浏海柔和了他脸部线条，遮住了他的双眼，那声音低低的笑了，「学我摆什麽酷。」
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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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将我们的影子拖曳得长长的。
「你家人睡了？」萧洛楠意外的看着眼前这栋房子的灯火已熄灭，万籁俱寂。「我以为会着急的等着你回来，也想好要怎麽解释了。」
他似乎觉得没有着急等待的家人很奇怪，我却是见怪不怪了，他们恐怕也没有注意到我还没回家。
「可能我妈关着灯等，我要进去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明天学校见。」我装出一副蹑手蹑脚的模样走向屋前，钥匙打开外头的铁门。
「我看着你进去。」他双手环胸，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微微一笑，对他挥挥手道别，正要打开门进去，楼上突然传来张怀琪大声的喊叫：「喉～～张若然，这麽晚才回来，还跟男生一起！我要跟妈咪说！」
我抬头，见张怀琪身穿睡衣，推开窗户往下看我们，那一脸的被我抓到了我要去告状的神态，我暗叫声糟，对她比了个手势要她闭嘴。
「妈咪！爸比！快起来！你们看，姐姐现在才回来！」她不管，离开窗子。我能听到她在屋子里大声嚷嚷，我挥手要萧洛楠赶快离开。
「那是你妹妹吗？」他不理会我的催赶，皱紧浓眉。「喜欢告状的妹妹？直呼姐姐名字的妹妹？还有她这样喊，表示你家没人知道你还没回家？」
张怀琪最会装乖，在私底下都叫我全名，只有在叔叔阿姨面前会装模作样的喊我姐姐，但我当然不可能跟萧洛楠这样解释，只好再次挥手要他快回家。
「我、我要进去了！你快回去！」我不想让萧洛楠知道我在家里的状况，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这家人领养的──我不想在他面前更自卑。
推开门，就看到张怀琪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头，一脸得意状，後头的叔叔阿姨也穿着家居服走来，我门来不及关上，他们看见了站在外头的萧洛楠，神情有些不悦。
碰一声，我迅速将门关上，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