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中山区,山林绿野,景色秀丽,在这地小人多的繁荣都市里,此区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宅地段。其中位於标准盘区域,一架兵士S550正驶在道上,停在写着小字「凌宅」的大门前,智能系统识别讯号後,大门打开,豪华轿车再次启动,缓缓进入大宅内。
车子沿着小路进入车房,完美地停泊於停车线内,一名英挺和蔼的男人从驾驶位走出,他脸色上带着几分喜色和,拉开後座车门,笑道:「进进,到家了!」
说话後,一名年约七八岁的男童跳下车子。
男人一脸高兴的模样,彷佛看待失而复得的宝物似的,而男童却是面无表情,只是乖乖地跟随男人进入屋子。
男人亲热地拉着进进的小手,朝屋内喊道:「晓萍,我把进进接回来了,快拿些点心出来。」
厨房传来一个女人的回应,进进警戒地打量四周,心中尽是惊叹和敬畏,就客厅来说,已比他孤儿院那十八人宿房大上两倍,家俱摆设无不是富贵之物,再看看身上的陈旧运动服,一股莫大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男人招呼进进去饭桌等待点心,进进有礼貌地说道:「叔叔,不用了,我不饿。」
男人看了看自我克制的进进,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别紧张,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来,坐下。」
男孩依言坐於精心绣制的锦椅,却是正襟危坐,不敢任意作动,男人看着他如坐针毡的模样,微笑不语,心想过段日子便不会如此。
这名男人名叫凌秀,是国际知名的建筑设计师,而叫进进的男童全名凌进,是凌秀死去大哥凌荣的遗子,一年前,凌荣和妻子陈映芝死於交通意外,当时凌秀在国外工作,一向甚少和国内亲友联络,直到一个月前从远方亲戚那里得知大哥死讯,一家子马上搬回香城住所,办理认领凌进的手续,今日才正式领养凌进并接入家中。
凌秀凌荣两兄弟儿时家境穷苦,平日里难有一餐温饱,凌荣放弃继续升学的机会,打工赚钱供凌秀升读大学,因此凌秀十分敬重和感谢这位哥哥,现在他既不幸逝世,他的儿子自然要亲自抚养成人。
凌秀和凌进闲聊几句,一名和凌进年纪相若的男童忽然跑到饭厅,见到凌进後,一脸兴奋地叫道:「你就是凌进?」
凌进含蓄点头,男童笑道:「我是小你半年的堂弟凌伊,太好了!终於有人陪我玩!」
两小孩聊着聊着,凌伊提议带凌进四处参观,两个小孩一前一後地追出客厅,刚好一名美貌妇人从厨房端着点心走来,只听她「哎呀」一声,差点撞到冲出来的凌伊,微带怒意地责备:「Richard,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家乱跑,撞到妈妈怎麽办?」
凌伊笑嘻嘻地吐舌头,拉着凌进跑开,这名美妇名叫万晓萍,正是凌秀的妻子,凌伊的母亲。
就在凌进和万晓萍擦身而过之时,她眼神露出一丝不经意地厌恶之色,接着将点心放在桌上,随口说道:「阿秀,真打算让那个孩子住我们家吗?」
凌秀拿起一块糕点,道:「什麽那个孩子?他是我大哥的儿子,就是我们的侄儿,住在家又有什麽问题?」
万晓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和凌秀闲话家常,过了一会儿,二楼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就是男童的哭声,凌秀夫妻对望一眼,双双上楼,闻声寻至凌伊房间,却见儿子坐在地上嚎哭,凌进则神色惊慌地小手互搓,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爱子心切的万晓萍,立刻上前检查凌伊身体有无受伤,柔声问道:「怎麽了?哪里疼?和妈妈说.......」
凌伊听到母亲关心,心中大爽之余,满脸恶毒地指着凌进,哭道:「是他!我好心带他参观我的房间,他就推我,妈妈,他推我!」
万晓萍听後二话不说,扇了凌进一巴掌,指着他怒骂:「小兔崽子,叫你乱推人,以後还敢不敢?」
原以为凌进吃了一巴掌也会跟着哭,谁知他竟忍住泪水,红着眼死盯万晓萍,那眼神,彷佛告诉她迟早会报仇,万晓萍怒气攻心,反手又是一巴掌,却被凌秀伸手阻止。
「有话好好说,干什麽动手动脚的!」凌秀不像妻子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冷静问凌进:「进进,你推堂弟了吗?」
凌进昂首承认:「是我推的。」
凌秀又问:「为什麽推人?」
凌进丝毫不觉委屈,坦然道:「因为他叫我扮猪扮马给他骑,我不肯,他就强迫我,我就把他推倒。」
凌伊见坏事败露,依然嘴硬:「爸爸,我没有啊。」凌秀脸色一沉,他心知儿子自幼娇生惯养,恃强凌弱,在学校已是成日闯祸,在家里更是肆无忌惮,喝道:「给我闭嘴,向堂哥道歉!」
凌伊百般不愿,却害怕父亲发火,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凌秀对万晓萍说道:「你呢?」
万晓萍还未理解凌秀的意思,茫然问道:「我什麽?」
凌秀冷冷道:「你冤枉进进,还打了他一巴掌,难道不需要道歉吗?」
万晓萍一愕,道:「我可是长辈阿,这……怎麽可能和小孩道歉……」
凌秀怒声喊道:「长辈有什麽了不起,给我道歉!」
万晓萍从未见过丈夫发这麽大脾气,只好忍气吞声,也说了一句「对不起」,凌秀握着凌进的手,安慰道:「进进,以後叔叔会保护你,只要你没做错,没有人可以冤枉你,但如果你真的做错事,就必须道歉悔改,要学你父母一样,做一个品德高尚的好人,知道吗?」
凌进点点头,心里暖绵绵的,总算在世上有一位真正爱着自己的人。
凌伊年纪尚小,许多事情转眼忘记,今天和堂哥吵架,第二天又彷如无事般和他结伴玩闹。可母亲万晓萍却不同,她是家中小女,出生富贵之家,长相貌美,性格有些骄蛮是正常。丈夫凌秀从来对自己都是恩爱有加,千依百顺,不敢大声说半句话,可今日为了突然冒出来的侄儿大声吆喝自己,心中自然记恨凌进,早已在盘算如何赶走这讨厌的兔崽子。
由是如此,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四年间,凌进渐渐长大,小心谨慎的他在凌宅安守本分,没有给予一点万晓萍告状的源头,但不幸的是,自从凌进入凌宅的那一年开始,凌家陆陆续续发生各种倒霉祸事,凌进入住後第一个礼拜,凌秀撞车,跛伤右脚三月之久;第二年万晓萍带凌伊回乡探亲,半路凌伊被拐走,花了一千万悬红,才在渡口拦截人贩子,救回险些卖去外国的凌伊;第三年爆发变种流行性感冒,凌秀的总公司被列为病毒感染源之一,被卫生局完全隔离,封锁前後亏损数亿;第四年金融风暴,凌秀八间公司倒得只剩一间苦苦支撑,财力已无往昔那麽雄厚,凌秀本是穷苦出生,虽有时为财政状况而烦忧,却不至於颓废绝望,可一向娇生惯养的万晓萍却是成日怨天尤人,当然,抱怨对象十之八九是针对凌进这位扫把星。
四年来,凌秀对凌进倍加关爱,如亲子般爱惜,但颇为迷信的他,终於受不住妻子的软硬兼施,前去访问知名算命师长胡子道人。
这长胡子道人自然早被万晓萍买通,装神弄鬼一番後,表示一切源头在凌进身上,只要此子一走,凌家今後必定逢凶化吉,一帆风顺。
回家後,凌秀与万晓萍一番商量後,凌秀始终不忍赶走凌进,决定送他去玫国读书。
就这样,年仅十二的凌进再次迁离居所,远赴玫国冰州就读小学七年级。
离境前,凌秀心中有愧地搭着凌进的肩膀,说道:「进进,对不起,你是知道我绝对不想这麽做的,去了国外要好好读书,身体也要保重,我会尽量抽时间打电话给你的!」
「叔叔,我明白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你就别担心太多。」经过这四年与万晓萍斗智斗机的生活,凌进已成为通情达理,隐忍至深的少年,虽然他知道凌秀不该迷信,但更知道离开的好处,比如不再被亲朋戚友指指点点,说什麽「扫把星」、「不祥子」之类的难听话,因此尽管知道远离家乡生活,心中倒也不太伤心。
看着凌进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离境关口的转角,凌秀心中满是歉疚,身後的万晓萍却是暗中偷乐,心想终於赶走这不顺眼的小子。
凌进过了安检,正去候机室的途中检查候机室编号时,发现机票竟是经济舱,凌秀明明说订的是商务舱。这还不算过分,飞机目的地竟是中东首都杜白,再转机到玫国菲城,杜白离玫国几乎有半个地球的距离,在那里转机比起直航机,相差近十小时,凌进自然猜到是万晓萍的手笔,就这种偷偷摸摸的陷害,难道四年间他领教的还少吗?
虽然如此,凌进也不在意,长年观人面色和多变环境令他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他乘坐九小时到达杜白机场,由於还没到登机时间,他孤独一人坐在机场,白白耗过五小时,又乘坐十五小时的飞机,终於到达菲城机场。
凌进背着书包,拖着轻便行李箱步出机场大堂,按照凌秀的指示,在入境关口的出口外,应该有人会举着「Jin」的纸牌,可凌进找了许久,举着牌子的人倒是不少,就是没写上自己的名字。
经过长途飞行,凌进早已精疲力竭,他坐在离出口不远的座位,思索着下一步该怎麽做。
此时,一名隔着三个座位坐着的亚裔婆婆,慢吞吞地走近凌进,她满脸皱纹,脸色不善,用英文问话一通,凌进的英文水平有限,摇头表示听不懂,那婆婆略嫌麻烦,用华语问道:「你是凌进吗?」
凌进点头道:「我是,婆婆就是我的房东吧?」
婆婆良久无语,仔细打量凌进,狐疑问道:「你是男的吧?」
这句问得凌进有些发窘,却还是老实回答:「对,我是……我是男生。」
婆婆似乎有些气愤,说了一连串英文,似是抱怨什麽,接着愤然道:「不知道是你家长哪里出了问题,我在申请条件里写明必须是女生,你是男生,我不能收你。」
凌进虽然年少老成,见识却和寻常十二岁少年无异,还道是玫国人种混杂,什麽千奇百怪的文化都有,不以为异,点头道:「没关系,我直接去学校再找一间寄宿家庭,劳烦婆婆能否载我一程?」
婆婆见凌进年纪小小,身处异地失去容身之所,竟没有丝毫怨恨之意,反而冷静处理眼前突发情况,又见他五官清秀,举止文静,思考一阵,叹息道:「算了,你跟我走吧,以後在我家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凌进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声「是」,拖着行李跟随婆婆离开机场。
婆婆开着老旧的笨甜时雨,载着凌进前往离机场两小时车程的西切斯镇,她简单介绍自己姓洛,凌进便称呼她为洛婆婆。
洛婆婆一路上叮嘱往後居住的各种事项,居然比学校校规还要繁多,凌进一一记住,其中大部份规矩他倒是无所谓,但洛婆婆重复警告不得踏入屋子一步,这条规矩倒令他有些不快,心想:你心里瞧我低贱,我又何曾看得起你?
洛婆婆继续滔滔不绝地述说规则,据她所言,她在申请寄宿家庭的服务时,曾附带只能在後院杂物小屋居住和必须是女生的苛刻条件,凌进的监护人理应清楚,不知为何还是送来一个男生,凌进自然猜到又是万晓萍搞的鬼,想必她急於赶走自己,乱选一通。
洛婆婆又表示收留学生是为了赚些生活费,但自从申请两年来,从未收到学生申请,家中财力日渐不济,实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才破例接受凌进。作为交换,凌进必须严格遵守规则。
凌进自然允诺遵守,比起凌宅步步为营,一错成重罪的无形拘束,倒不如服从洛婆婆刻薄的明文规定,凌进心想,起码洛婆婆不会像万晓萍一样,每时每刻等着自己做错事,此间心态不可同日而言。
车子驶进西切斯镇,凌进第一印象就想起书中「世外桃源」的描述,此镇远离城市,天朗气清,举目四望,尽是树木草地,媚态万千的鲜花井井有条地沿着马路延伸,各式各样的矮小建筑至少相隔一里,令凌进这位一直居住城市的少年啧啧称奇,更对日後在此处生活悠然神往。
洛婆婆驶进山路,路面颠簸起来,周围已看不见类似修车厂、餐厅之类的商业建筑,取而代之的是高大蔽天的大树及闻声逃窜的森林小兽,甚至还能看见野生的鹿群在林间食草,对甚少出外游玩的凌进而言,此处宛如一座天然野生动物园。
行驶约半小时,他们到达山林深处,凌进遥远看见一座典型玫国两层小屋。
洛婆婆带领凌进穿过小屋旁的小路,来到小屋後院,此处杂草丛生,围栏破缺不一,唯有一座约三百平方尺的小屋子静静地座落於此,凌进知道这就是今後的住所。
洛婆婆将小屋子的钥匙交给凌进,说道:「规矩记清楚了,为了做这笔生意,我还特意请人修造厕所。如果有什麽事就打电话给我,但绝对不可以敲门或是接近屋子,清楚吗?」
凌进用力点头,洛婆婆给了他一部日产儿童电话(只能拨打或接收指定电话),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凌进用钥匙打开门口的老式锁枷,一开门,一股霉臭之味扑鼻而来,凌进忍不住咳嗽几声,又见屋子里满是灰尘,角落尽是蜘蛛网,猜想此间定是两年无人打理。
他稍微做了初步清洁,直至夜幕降临,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这恐怕是他四年来第一次睡的那麽香。
这一觉睡到天亮,朦朦胧胧中,耳听清晨悦耳鸟鸣,凌进幽幽醒来,夜间遗留的冷风从小破屋的裂缝侵入屋内,凌进感觉手脚冰冷,身体不禁发抖,互搓双手取暖,接着去厕所打开热水,过了数分钟,水流才渐渐升温。
随意梳洗後,凌进开门好好视察一下後院环境。
凌进遵守洛婆婆的无理规则,除了上学以外,不得踏出房门半步,所以他只是开着门,坐在门口观赏附近的小鸟小兽。
过了一会儿,洛屋响起开门声,洛婆婆端着一盘食物走来,凌进肚子早就咕咕作响,笑着帮忙摆放食物,谁知洛婆婆临走前冷言警告一句「没事别开着门」,令他热切讨好的心冷却一大半。
凌进心中暗叹洛婆婆果然不好相处,随手拿起盘中的面包啃吃,味道却很一般,但人在饥饿之下连树皮也是甘愿入口,因此他很快就把食物吃光。
吃完早餐後,凌进恢复一些力气,继续清洁小屋,昨日只是匆匆收拾床铺和蜘蛛网,地上一些昆虫屍骸和灰尘尚未清理,而且还得想办法把木墙得裂缝给挡住,不然冬天气温再下降的话,非得活活冻死在屋内。
凌进用了半日时间清理房间,期间洛婆婆送来午餐和晚餐,接着又是严加警告不可离屋,便出门工作。
奇怪的是,午餐和晚餐却是像模像样,午餐是肉酱意粉,晚餐是西式糕点,味道不能说惊为天人,但比起今早粗糙清淡的面包来说,已算是人间美味。
山林中百无聊赖,对於长年压抑情绪的凌进来说,尽管被禁足,也觉得此处乃天堂良居,心中萌生在此长久居住的想法,也好避开与凌家见面次数。
数日後,凌进第一日上学,他五点半起床刷牙洗脸,整理书包,玫国的学生基本上用的是教师发放的笔记及网上课本,不像香城需支付高昂课本费,更要背着近十公斤的书包艰苦上学,这不禁让凌进想起在香城的日子,处处受到万晓萍的歧视虐待。他和堂弟凌伊就读同一间学校,但万晓萍不许凌进和凌伊坐同一车子,叫他自行乘公交车上学。凌宅位於中山区山腰附近,山中无公交车站,山下最近的车站也需步行一小时,接着公交车四处绕一大圈才到达小学门口,前後需要近两小时时间。香城小学八点正上学,於是年仅八岁的凌进必须每日六点前出门口,背着小沙包般的书包徒步下山;凌伊却舒舒服服地乘坐半小时轿车上学,还整日迟到。
万晓萍狡猾阴险,每当凌秀吃早餐时问起凌进,她都推说他赖床,凌秀日理万机,也不起疑,用餐後急着赶回公司办事,四年之间,竟不知心爱的侄儿每日受到这等不公待遇。
想起往事,凌进自是一番唏嘘,坐在「丫丫」作响的木凳,快速解决掉桌上的面包和水,出门等待校车。
凌进行经洛家时,偷偷瞧了几眼,他始终是孩童,好奇心总是有的,老远看着神秘的屋子,猜测洛婆婆一人在屋里干什麽,又见她没有出门相送,也不大失落,瘦小的身影站在家门口前的道路边,忍受清晨寒冷,等待校车的来临。
洛婆婆严格规定凌进的出入时间,还做了一张时间表方便凌进记住,第一条规定就是每日必须六点半乘坐校车上学,误点的话只能全日待在家里。
凌进没有质问洛婆婆原因,他认为既然洛婆婆看不起自己,也不必费神向她争取甚麽,就像万晓萍频频无事生非,欺负自己年幼不敢反抗,凌进选择沉默不是因为胆小怕事,而是为了「骨气」二字,谁对他不好,他则将隐忍当作一种反抗,越是严苛,他越要活得好好给对方看。
等了数分钟,一架橙黄颜色的二十座校车到达洛家,凌进上了校车,语气生硬地向司机说了一句「goodmorning」,校车司机是一名肥胖摩西哥男人,他点点头,嘀咕一句,似乎抱怨什麽,就凭当日凌进差劲的英文水平自然听不明白,後来过一段时日後,凌进又听见司机重复这句话,原来他嫌洛家太远。
这倒是事实,洛家建於深山野林中,罕有人迹之余,离乡镇中心又远,但令凌进更为在意的是,司机用「又」的字词形容这趟远程路线,可他明明记得洛婆婆说过从未接收其他学生,当然,年纪尚小的凌进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很快就忘记,司机也习以为常,後来不再听到他的抱怨。
凌进坐在两边无人的座位,校车前往学校,他就读西切斯镇小学的七年级,玫国小学分一至九年级,之後直接上高中,七年级的话,以香城的教育制度就是中学一年级。
周围尽是吵吵闹闹的外国人,各色人种聚在一车,唯独没有黄皮肤的亚洲人,凌进开始紧张起来,毕竟现在的他言语不通,身边的人长得和自己差异颇大。外国小孩由於饮食习惯关系,发育甚早,有些男生十二岁已有一米七以上的高度,女生更不用说,单看外表,就说比尚未发育的凌进大上几岁也会有人信的,校车越接近学校,凌进则越是紧张。
到达校园,凌进跟着一群学生进入高级生校舍,在一楼找到七年级b班,畏畏缩缩地进入班房,找到後排的座位坐下,偷偷观察四周,班房中尽是嬉闹不休的同学,凌进双眼一扫,还是不见亚裔人的面孔,心中颇感几分孤寂。
不多时上课钟声响起,一名中年白人女性走入班房,学生们乖乖回到座位,简短的介绍下,原来她就是班主任,又叫大家逐一介绍自己,凌进虽然不懂英文,但见同学逐一站起,叽哩咕噜地说一大推英文,明显是自我介绍,顿时胃疼起来,这是每逢他紧张时候才会发生的症状。
轮到凌进时,他咬字不清地讲了「I’mLingJin,nicetomeetyou」,说完後慌慌张张地坐下,不敢再看老师或同学,心里想着他们一定在耻笑自己。
然而事实则不然,西切斯镇多为白人居住,居民素质极好,再者玫国英语说不好的人大有人在,谁也没嘲讽凌进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班主任识相微笑,请下一位同学介绍自己。
十二点放学,大部分新来学生早已打成一片,热闹讨论待会儿去哪里玩,凌进却孤独一人在食堂吃着奶油馅饼,他还不能回家,必须按照洛婆婆的规定,等到五点,乘坐最後一班校车回家。
六点到家後,凌进一开门便看见桌子上放好可口晚餐和明日早餐的面包,升起一阵暖意,心想洛婆婆也不全是铁石心肠的房东。
饭後凌进无所事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番,便昏昏入睡。
如此一月,凌进严格遵守洛婆婆横蛮无理的规条,在学校一边低调行事,一边仔细聆听周围人说话,学习英文,这段日子里,他认识的学生加起来不足五个,好在他隔壁座位的白人小女生塔拉热心善良,见凌进老是孤身一人,甚是可怜,时不时找些话和他聊天。
凌进见白人女生个个金发碧眼,天生雪白肤色,比起华国女生是说不出的艳丽无比,自己不过是海外孤儿,在华国已是自卑成性,在这里更是连看也不敢看女生,尽管塔拉有心结交,却依旧保持距离。
一日正上着沉闷的数学课,塔拉与凌进东拉西扯地闲聊,忽然塔拉的一句话令一直无精打采的凌进大起兴趣,塔拉不经意透露学校里除了凌进之外,还有一名亚裔女生。
凌进用生疏地英文追问:「她是几年级的?」
塔拉见凌进对话题感兴趣,用英语笑道:「她是九年级的,名字我忘了,不过听人说她……似乎有些问题。」
凌进问道:「什麽问题?」塔拉双手一摆,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
下课後,凌进迳自走上三楼,打算一睹这位唯一的亚裔女生的真面目,小休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待在课室。
凌进在走廊逐一寻找,看着看着,忽然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九年级c班里的一名扎马尾的亚裔女生,眼睛再也无法挪移半分。
那女生身穿淡蓝短袖衣衫,五官灵秀,肌肤胜雪,虽不及欧美女子那般惊艳妩媚,身材饱满,却将亚洲女性的古典优雅,清丽脱俗八字充分尽现,那份冲击,在凌进小小的心底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终於,上课的钟声打断凌进明目张胆的偷窥,他收拾心情,回到班房,可脑中尽是那名美丽女生支颐而坐的模样,始终挥洒不尽。
接下来的日子,凌进每日有意无意地经过九年级c班,偷看那名美丽女生,日久观察之下,发现别人称呼她为Sisi,更奇怪的是她性子冷酷,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表情也无多大变化,不曾见过她笑颜或愁色,令凌进对她更加好奇。
这种偷窥行为持续整整一年,直到Sisi毕业,凌进却还是没有胆量和她说一句话。
长期寄人篱下除了令凌进学会忍耐外,更助长他的自卑情谊,常觉得别人看不起他,也不必主动自讨没趣,这也是凌进一直沉默寡言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