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关於补习班的事,你考虑好了吗?」妈在餐桌上问我。
「干麽还要去补习班?他不是天才吗?」二哥哼笑。
我没理他,「我还没想好,等暑假过後再说吧。」
「嗯,那就到时候再告诉妈妈喔。阿棠,那你呢?这学期都要过完了,难道你真的想被留级吗?」
「留级就留级,又没什麽大不了的,而且我本来就还不想这麽快离开学校啊,哈哈!」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二哥不想这麽快毕业,该不会是为了沈曼书吧?
看这家伙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沈曼书应该还没正式拒绝他。从那天之後,沈曼书确实没有再把二哥写给她的信退还给我,但我也不是很确定她是怎麽想的,毕竟我跟沈曼书没什麽交情,不可能特地跑去问她这种事。
「有人在吗?」
妡瑞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打断我的思考。
我和妈站起来走进客厅,见到妡瑞手上捧着一个礼盒。
妈出声招呼:「妡瑞,有什麽事吗?」
「亲戚寄了几盒蛋黄酥给我们,我想到莙莙阿姨特别喜欢吃蛋黄酥,所以就拿了一盒过来给你们。」
「哎呀,这怎麽好意思?」
「阿姨不用客气,这家的蛋黄酥真的很好吃,冷藏过後会更美味喔。」
「谢谢你,那我先拿去放进冰箱。」妈接过礼盒,本要走进厨房,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热切地问:「对了,妡瑞,阿姨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呢?」
听到妈用久违的亲昵语气与她说话,妡瑞一脸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什麽事?」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咦?」
「阿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长得这麽漂亮,在学校应该有很多男生追吧?有没有想过交个男朋友呢?」
妡瑞脸上的笑容一僵,显然很不知所措。
这时人还在厨房的二哥却高声喊:「她不是早就在跟秋千交往了吗?都瞒着大家偷偷跑去宜兰过夜了!」
「别胡说,秋千亲口说过他跟妡瑞只是朋友,他不会再骗妈妈的!」妈喝斥了二哥一句,继续笑脸盈盈地对妡瑞说:「如果你有碰到喜欢的男生,一定要好好把握喔,阿姨很期待有天能看到你带一个帅气的男朋友来我们家玩!」
我和妡瑞交换过一记眼神,在对方眼中瞥见了同样的震惊。
隔天早上,妡瑞站在我身旁等车,神情很是茫然。
「莙莙阿姨为什麽要跟我说那些话?」她很不安,「她是不是发现了什麽事?莫非阿姨已经知道我喜欢阿棠?」
「不是,跟二哥无关。」我沉沉地说,「是她误会我们两个了。」
「误会?」
「嗯,自从上次去宜兰回来以後,我妈就认为我和你之间不单纯,但不管我再怎麽解释,她仍然心存怀疑。」
「那麽阿姨的意思是⋯⋯她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因为怀疑我们私下交往,所以她昨晚才故意说那些话,要我别再继续纠缠你?」妡瑞不禁悲从中来,「阿姨为什麽要这样?难道她就这麽讨厌我?为什麽她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我犯的错,真的有这麽不可饶恕吗?」
我看着将脸深埋进手心里的妡瑞,明知说出真相不会有任何帮助,可是这一刻我还是选择告诉她实情,让她受到更大的打击。
说或不说,对妡瑞都只会造成伤害。
因为这并不是光靠厘清真相就能够解决的事。
而这种怎麽做都不对的迷惘及罪恶感,也几乎让我濒临崩溃边缘。
前几天在学校福利社,我和陈南津不期而遇。
我刚好站在她旁边挑选饮料,陈南津一见到我,先是满脸错愕,随即匆匆跑开。
这阵子除了妡瑞的事让我烦心,陈南津的事也让我有点在意。
自从去她家吃过卤味後,每次在学校碰见我,她就会突然逃走,哪怕只是远远的四目交会,她也会立刻改往另一处跑去。放学在校门口等公车时,她选择站在距离站牌处约莫五公尺外,很明显就是在躲着我。
我把先前关於她的记忆全部翻查过一遍,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即便很想当面问清楚,但她老是千方百计躲着我,让我根本没这个机会。
直到期末考结束,我都没再跟陈南津说过话。
高一这年,就在这充满烦恼和疑惑的心情中结束了。
今年暑假我和妡瑞只见了五次面。
她歉然地对我说,在妈相信我和她之间没有其他暧昧情愫之前,若非必要,我们最好先别见面,因此我只有在去妡瑞家买东西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她。
我没有拒绝妡瑞的提议,毕竟我确实找不出其他让妈得以释怀的方法,只能消极地同意。
尽管我曾认为就算妈继续这麽误会下去也无所谓,但那对妡瑞不公平,我知道她不会愿意被妈如此看待。
就算她不在乎妈的看法,也还是会在乎二哥的。
到了学期末,二哥的成绩依旧惨不忍睹,最後果真「顺利」留级。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早上,他走过我跟妡瑞面前时,嘴里哼着轻快的曲调,看起来神采飞扬。
好一阵子没见到二哥的妡瑞,凝望他的眼神有着藏不住的温柔笑意,「阿棠心情好像很好耶。」
「嗯。」我没多做回应。
「对了,秋千,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说,我已经退出社团了,从今天起,我放学都会直接去补习班上课,晚上九点才回家,所以你不用再等我喽!」
「你要去补习?」
「对呀,除了平日晚上,星期六也要去上课,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毕竟我也已经高三了,再不认真点不行。」她声调突转轻快,「还有还有,我爸前几天刚买了一支手机给我,这样以後你就可以打我手机了。」说完她迅速报出一串手机号码。
「好啊。」我立刻牢记在心。
「如果你也有手机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透过手机联系,用不着再电话到你家里,让莙莙阿姨产生误会,呵呵。」
我没有跟着她一块笑。
到了学校,一踏进教室,我不小心和某人撞个正着,发现对方是沈曼书时我愣了愣,随即开口向她打招呼:「嗨。」
「嗨。」她礼貌地应了声,拿着空水壶走出教室。
升上二年级,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是老面孔,只有几位授课的老师有些更动。
这学期担任我们班导的胡老师,是出了名的严格,教学方式高压专制,使得众多学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敢在背後叫她「虎姑婆」。
後来我发现她的心思其实很好掌握,基本上,她就只讨厌「成绩不好」以及「反抗她」的学生,只要不踩中这两个地雷,通常就不会有什麽大问题;反之对於成绩好又听话的学生,她向来十分照顾,也会在课业上给予帮助,甚至还享有「特别待遇」。
开学不到一个月,班上就已经有人议论,虎姑婆私下赠送参考书给她特别喜欢的几个学生,据说沈曼书就是其中之一。
班上女生就属她成绩最好,因此相当得虎姑婆的欢心,也获得她最多的照顾。虽然不确定谣言是真是假,却还是让部分女同学心生不满,加上沈曼书个性孤僻,在班上本来就没什麽人缘,有关她的各种闲话,总是不时会传进我耳里。
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受学长的欢迎,仍有学长会特地送早餐过来给她,而她仍然不曾收下。
也许高中这三年沈曼书都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心意吧。
当时我是这麽想的。
某日放学,我碰巧遇见正背着书包要去补习班的妡瑞,她一脸精神不济,双眼无神。
「你怎麽了?」我关心地问。
「没什麽啦,只是对今天写的几张模拟试题成绩不是很满意⋯⋯加上昨天从补习回家以後,我又熬夜读书,所以有点睡眠不足。」
「你要好好休息,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呵呵,我知道啦。」她笑了笑,随意地将视线落向校门口,笑容忽然一滞。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二哥,他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
那个女生是沈曼书。
二哥不时比手画脚,热切地说个不停,而站在他面前的沈曼书,始终专注地凝视着二哥,表情不若以往冰冷,且带着浅浅的笑意,偶尔还会开口回应他几句。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