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诚品已经是凌晨五点。
「好累,」徐凯说,「我们坐着休息一下。」
他们在新光大楼的台阶上坐下,黑夜已经渐渐疲倦,等着白天来催她入眠。稀疏的计程车快速开过,溅起地上的水。
「我们去泰国好不好?」徐凯的脸发亮,好像夜晚才要开始。
「我们去哪里?」
「泰国。」
「东南亚那个泰国?」
「还有哪个泰国?」
「很难说喔,你知道一大堆奇怪的地方,『巴黎公社』在罗斯福路,『泰国』可能在安和路。」
「我说的是越南旁边那个国家。」
「现在?」
「我们去曼谷的湄南河坐船,去中国城买布做衣服……」
「人家累的时候是回家睡觉,你累的时候是去泰国?」
「想到能出国,精神又来了。」
「我们又没有订机票,而且我也没有签证。」
「泰国是落地签证,你只要带着护照就好。」
「就这样去?我们什麽都没有准备……」
「要准备什麽?旅馆都有啊!」
「这太疯狂了!」
「不会啊。」
他很坚定地看着她,她忍住原先要爆发的嘲笑。
「还是你想去韩国、印尼,或是新加坡?」他问。
「这些都是落地签?」
他点点头。
「你知道所有落地签的国家?」
「我随时都准备出国!」徐凯说。
「你有在早上五点跑去泰国吗?」
「晚上七点有,早上五点还没有,」徐凯强调,「所以我们才应该去!」
「照你的逻辑,我们应该去做每一件没有做过的事。」
「没错。」
「包括被那台计程车撞到。」
「被车撞是痛苦的事,去泰国是快乐的事!你知道泰国shopping多便宜?曼谷的人妖多美吗?去人妖的pub坐一天,你回来後会立刻想开始做脸。而且,那里的天气那麽好,你什麽衣服都不用带,把这两件脱了就好。台北这麽冷,窝在这干嘛?」
他口沫横飞时,静惠把跟她很要好的理性藏到口袋里面。
她知道,经过了《爱情的尽头》、靴子、网袜,和《美味的关系》後,她的理性已经不合时宜。
「我们走。」她说。
「真的?」
「我们走。」
他们跳上计程车,静惠一直看着前方,很笃定地笑着。徐凯看着她,很惊讶她竟然会答应。车到静惠家,她上去拿护照,徐凯坐在车里等。她带着简单的行李下来时,徐凯站在路上,计程车已经走了。
「车呢?」
「我让他走了。」
「为什麽?」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能够随时和我去泰国的人。」
「你在测验我?」
「我在了解你。」
「你这个猪,」她用手上的袋子甩他,重复他刚才的长篇大论:「你知道泰国shopping多便宜?曼谷的人妖多美吗?去人妖的pub坐一天,你回来後会立刻想开始做脸。而且,那里的天气那麽好,台北这麽冷,窝在这干嘛?」
两人站着静惠家门口犹豫了一会,还不想说再见。徐凯把静惠白衬衫的领子翻起来,然後蹲下来,将她的裙摆往上摺,静惠本能地退後一步,他不停止,继续整理她的裙子。他站起来,看看静惠,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梳子。
「你是我见过唯一会随身带梳子的男生。」
「所以我才是你认识的男生中头发最漂亮的。」
「你的头发比我还好看,你不觉得这太夸张了?」
「没错,你这头发在哪剪的?这还不是狗啃的,这是鸡啃的,我剪的都比他好!」
徐凯替静惠梳头,清晨六点,她家的门口。
她回到高中时代,教官检查头发,任意用手拨弄,像在挑白菜,她好怕里面有寄生虫。她只能闭着眼,咬着唇,希望能佼幸过关。他梳得很用力,很果决。她感到头发中刷出大量的静电,传过脊椎,电到脚底。
「好了,你照照镜子,你可以当张惠妹了!」
「我比较喜欢孙燕姿――」
「什麽?」他又在大街上夸张地大叫。此时他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看萤幕,迅速看回静惠,「好,拜拜,我恨孙燕姿,我没有办法跟任何喜欢孙燕姿的人交往,」他倒退着走,「很高兴认识你,祝你幸福,胆固醇不要过高,开车不要被拖吊,喝冰水不会牙痛,股票不要被套牢,我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不是骗我,很爱过谁会舍得,好,一切保重,拜……」
他真的就这样走掉,他们认识四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