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徐凯打电话给静惠。那时静惠的同事正坐在旁边,解释着一个重要客户的外汇需求。
「喂?请问林静惠在吗?」
「我就是。」
「我是徐凯。」他丝毫没有解释是何时何地的徐凯,好像静惠理所当然应该记得。
「请你等一下……」静惠遮住话筒,对同事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我待会儿去找你。」
「快一点,他们今天就要买美金!」同事催。
「一分钟。」静惠恳求。
静惠润喉,「喂?」
「你在忙吗?」
「没有没有,」她急忙辩解,「同事聊天,不重要。」
「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啊。」
「没什麽事,打个电话看你好不好。那天在戏院门口你和朋友在一起,不好意思多聊。」
他们接着聊起《女生向前走》。
「我很喜欢这部片。」静惠说。
「你看起来不像片中那些叛逆的女生。」
「我不是。但我还是喜欢。」
「为什麽?」
静惠沉默不语,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向他自我剖析。徐凯听出她的犹豫,很有默契地转移话题,「哪一天有空,我们出来喝个东西。」
「好啊。」她说。
「礼拜五怎麽样?」
「没问题。」
「七点好了,我去你公司找你。」
那天是礼拜一,离礼拜五还有四天。
挂上电话,静惠松了一口气。像刚做了简报般精疲力尽,但对自己简报的内容却记不清。
她站起来,看着电话发呆,好像在等它再度响起,以证明刚才并不是一个幻觉。
徐凯约她,她竟然这样迅速地答应了。她坐在桌前,完全忘记要回去找同事的事。
同事最後来找她,她频频对不起。
「你还好吧?」同事问。
「很好啊……」
「你看起来心神不宁。」
接下来几天,她都心神不宁。她试着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照样开会、加班、帮客户买卖美金、忙到九、十点,回家再看美国开市的行情。
但和徐凯见面这件事一直在她心上。像一颗痣,平常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在最私密的时刻:脱衣、洗澡、擦身体时,你会突然看见。
终於到了礼拜五。六点五十,静惠就到大楼外等。
她一转身他就出现了,没看到他从哪里来。
徐凯穿着一件灰色毛衣,棉线很粗,织成的椭圆形图案一坨一坨地排列。白衬衫的宽领从毛衣领口畅快地伸出,好像在和她打招呼。
「嘿……」徐凯大口地笑,很大学生式地无思无邪,很罗斯福路式地笑着。
他的头发很多很长,风吹得在额前飞扬,几乎要发出声响。他的双眼皮好深,里面好像藏着宝藏。
「你没有等很久吧?」徐凯问。
她摇摇头。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他从背後拿出一根长筒子。
「是什麽?」
「外面风好大,先找家餐厅,坐下来再给你看。」
十分钟後,他们在一家法国餐厅坐下。
不是只是要喝个东西吗?她想。
「你打开……」徐凯把长筒子拿给她。
是个圆筒。她打开白色塑胶盖,把里面的东西慢慢抽出来……
是《女生向前走》的电影海报。
「哇,你怎麽会有?」
「我去戏院偷的!」
「真的?」
「哈,骗你的啦。我有一个朋友,喔,你见过的,就是那天party上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他在电影公司做事。」
静惠低着头,慢慢卷起海报,却塞不回细筒中。
「我来……」
他手很细,很白,灵活而俐落,「你知道我最喜欢这张海报的什麽吗?」徐凯问。
「薇诺娜瑞德的脸部特写,她空灵的眼睛?」
「没错,我喜欢薇诺娜瑞德,」他把盖子盖上,把细筒交给她,「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张海报的广告词:Sometimes,theonlywaytostaysane…」
「…isgoalittlecrazy.」静惠无缝接上。
「你记得?」
「我记得。我也很喜欢这句话。」
一阵温暖从颈背流过手脚。像一个插上电的玩具,她突然活了过来。
他们有了第一个连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