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为《情到深处人孤独》的延伸背景,建议先食用过前篇。
※阅读注意:此篇为现代架空背景,各种设定导致人物崩坏可能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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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
雏森并没有离开这城市。
或许是舍不得与他回忆充斥的空间,导致她没有十足的勇气搬离此地,她怕自己再走,便真会孓然一身、後悔莫及。
算是收藏这最後留给她的一份关心。是他主动说要留给她的,不是她硬要占在这儿的……当是这样想就好。
残存的自我慰藉。
这样的一番举止可能看起来特别矛盾,毕竟当初率先提出分别的是她,但反而自己最终却做不到全身而退……
谁叫她是念旧之人,曾走过的痕迹她并不愿就此一乾二净地抹去,要是能够缅怀的成长经历都荡然无存,那她这麽长的一段时光、这麽沉的一段付出、这麽深的一项寄托,不就全都是徒劳无获的吗?太显得可笑了,只是不想演变成这般荒芜。
就算曾经多麽澎拜的悸动最终都由炙热降成了恒温,尤其习惯了这样的转变之後,不冷不热又无法进退,便随之淡忘了珍惜的重要。
那天随日番谷回去後,她闷不吭声便立即躲进房内,躺在床上塞着耳机,听了整夜重复的音乐,凝视着的天花板都随同翻搅了思绪,扭曲成奇怪的漩涡不断旋转着,彻底失眠的一夜。
早晨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出房门,恐惧於与他交集时,保持着蹑手蹑脚,却发现根本无须这般大费周章--他不知什麽时候已将自己的物品清空,搬离了。
一句道别也没有,周遭的家具摆设更是大多都无所变动,要不是她先入为主地萌生出这样的结论後,再走向敞开的空荡客房确认,可能还没这麽当机立断地判断出这空间里的区别吧。
他带走只属於他个人的物品,其他都无所更动,也没过问她就擅自决定了。
他说要留的明明就不只是一个空间了。
明明还有当初一起布置的家饰,他为她组装的书柜,他为她腾出空间摆设的立脚相框……她几乎可以想像,日番谷大约仅带着一个行李箱,而可能里头也没有装满,就决然离开了吧。
她想起了,起初首先有同住想法的是自己。
当灵光闪过,便口无遮拦地叙述起了许多同住的好处,所谓上下班交通便捷,所谓多了相处时间,所谓为了携手的未来提前适应……讲着讲着她才突然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越说却脱离现实越远了。
不过日番谷却意外地答应了她,没有太久的犹豫,面容没有起伏,语调依旧平淡,而她则因此感到心满意足了。
她想起当初一起添购了些基本生活用品,她硬是要挑两人成对的,在本就不宽广的套房里,她却也还是想加入极有质感的大书柜,这些日番谷都默默接受着,由她欢喜就好……
仔细想想,其实日番谷对她并不差。很多事物都由着她喜好、由着她任性、由着她支配--而她最後却还对他满盛偏见,可见自己欲求不满的程度果真是过头了吧。
分开後才能断断续续想起,曾经那些美好光景,当时完全被负面情绪占据判断时,却怎样也忆不起--她果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洒脱。
这样的唏嘘,随着岁月的延伸,将回忆也连带拉出,抽丝剥茧般的细节更是精致得彷佛历历在目般--太真实了,原来一直都没能真正忘却。
之前住家附近时常可以对频谈天的店员也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几乎没有笑容的女孩,似乎是附近高中的打工生。
也是,人毕竟不会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工作尤其,朋友或许,恋人更是不确定因素太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岔路到了便逐渐分道扬镳。
人总归是个体的,无论生来或死去,终将仅剩自身走完那样的路程。
所以即便身边来来去去了一些人,一些事情。虽然回忆清晰,却也失去了挽救的机会,更逐渐地随着岁月流转,最後都还是得看开释怀的。
晨时的阳光依旧温暖;闹区的道路依旧喧嚣;夏季的薰风依旧暖和,无论曾经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什麽巨大转变,整个世界依旧波澜不惊,地球始终运转,每道黑夜过後终会再见黎明。
为何突然又拨动起了这麽多旧时的记忆呢?毕竟都过了好一段时日了。
随震荡扩散出的涟漪一旦形成了,便很难再恢复心如止水了。
大概是因为,现正迈向新步调後的雏森,那才结识一段时间交情便甚好的闺密,从话题之中串联询问起她,关於前男友的事。她在被追究得无奈之下,便掏心掏肺地说出许多过往……以前如何认识,如何晋升关系,如何一起工作,如何决定同居、最後如何分开--
「都同居了还从来没有进一步发生关系?怎麽可能?别骗了!」
几乎一五一十都交代了,没想到得到的尽是些难以置信的质疑。
闺密对她唯一的恋爱史可谓是相当惊呼连连,边听边拍着她的肩,感觉出她似乎为此受了很大的心伤,除了各种跟着指责前任的不是之外,最後还不免语重心长地说出结论,而这才是向她投射的最大震撼弹--
「你说他对你这麽冷,是不是根本不爱你?」
是因为不爱,所以之後发生的种种才得以合理解释--她如今可以连贯起这其中的因果了。虽然曾有类似疑虑,但当真听到此字眼时,心却不免紧揪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她如今可以将这段过往侃侃道出,也算是终於释怀了吧。
她记起,当初会在一起是因为,自己总结了周遭人士的鼓噪及盘点回溯了过往之後,猛然发现异状,并察觉了自己内心的动荡,进而延伸出,羞涩之中却仍鼓起勇气要主动扑入他怀里的突破瓶颈--可能是他每次道别时坚持的目送太窝心,可能是他仅对自己才有所起伏的语调太温柔,也可能是他一些轻如鸿毛的保卫举动太暧昧所导致。
现在想想,最合理的可能则是自己过於一厢情愿了。毕竟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揣测他的心思,然後自以为是的,提出了在一起的请求--导致他或许仅是念及两人是青梅竹马,怕拒绝尴尬,才导致随和的应许了吧。
毕竟昔日的他,对於她提出的任何事情及任何要求,都很少拒绝过。
以上那些,只是其中一项原因。
她们目前正穿梭在商店街的服饰店里,是她请闺密陪同自己添购些新衣物的。
为的是周末的同事聚会,与曾经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事。
其实最为影响她记忆翻搅的,便是这项因念旧而衍生的行程。
不知是谁起的头,谁提的议,可能是那些旧识里年龄层也不高,所以才特别喜好这种类似同学会的交流吧。也不知这是不是他们头一次举办聚会,不知他们是否都还在那间餐厅里任职,也不知道……日番谷会不会也参加了这样的聚会。
只简单地接收到这则通知,那夥人约了间KTV包厢,打着可供吃、可供玩、也可供唱的旗号。当雏森还在犹豫时,却被邀约者强行算入了人数,并告知了集合地点。而她当然也没有机会能询问日番谷是否还在任职,更不敢问日番谷是不是也在人数之内。
太在意会显得怪异,又或许是已经习惯在那些人面前自然而然地遮掩对对方的关注。
她觉得应该还好,想说如果见到了日番谷,也不一定要有所交集,顶多打声招呼不失礼数,更反正是群体聚会,还有其他可以闲话家常的人,因此藉由多方面接触,挡掉与日番谷不必要的交流,而倘若真的回避不了得谈上几句话,那倒也无妨,反正就各种轻描淡写带过即可。
雏森抱持这般心境,边按着手机与闺密传递各个即时动态及琐碎闲话,先是在包厢门口徘徊了一下。
待打理好情绪,正要推门入内时,却被熟悉的嗓音唤住了--
「雏森!好久不见!」
回头一看,是夏梨。
尴尬。
她虽然在肢体及言语上都可以正常和夏梨寒暄,但实质脑中却是一直自动感应出那两个字眼。
想到後期夏梨偶尔会对她赞扬着日番谷的种种事蹟,以及攀谈自以为很了解日番谷性格举止的推论,甚至曾有一度还对她这正牌女友悄悄倾诉着:『其实自己好像喜欢上主任了』--这种刺耳至极的掏心言论。
太心虚了。她此刻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下因惊愕,而鼓励着夏梨认清自己感情就要勇於去追的回应很是矫情,做作得恶心。
因为这项际遇,导致她再也无法面对其他旧识。最後她乾脆爽约,随意找个理由塘塞夏梨後,便匆匆离去了。
她无法进入包厢内和其他人打招呼,无论是谁都无法。
实在完全不敢想像,若是他们知道了自己曾经和日番谷有过一段,这真是何等的尴尬。
最终她果然错过了与日番谷交集的机会。
「你怎麽会知道和前男友错过了?」
对於闺密回复的这条讯息,她只是强压下了心中多余的震荡,简略地解释因为自己後来看到了那次聚会的照片了--
因为那群旧同事,随着那日的聚会之後,便在手机通讯软体里开了一个群组,也不知什麽源由也将她加入在内了。再来便是张贴了许多当天聚会的欢乐合照,好像也还有续摊的样子。
事隔多年,她终於见到日番谷了,在静态的照片上。他的碧眸依旧深邃,他的皓发依旧醒目,他的神情依旧沉稳,但似乎增添了几分柔和--最後这项隔着萤幕是看不出来的,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出这样的细微。
或许是少了她这拖油瓶後,他的事业、他的感情、他的生活,便从此一帆风顺了吧?
她如此幻想,便也觉得自己当初舍弃他并没有太大的罪恶感了。
先说分开的人不一定是无情残忍的,只是率先看清了彼此的不适合。
--好了。雏森桃你果然还是正常的,是理性的。就这样了吧,别想了,嗯!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雏森现在的工作不算稳定,有时会接案画些插图或平面设计,有时会接一些餐厅零工,而另外一直有在经营的部落格则在近几年稍有起色,不时受邀些美食分享的文稿。
她暂时还找不到一个可以定下来的方向,但却因此获得足以让生活多点变化的体验。
对於目前的她而言,藉由不断看清、不断挑战及探索自我中而所获的成就感,却也是挺自在满意的。
松本乱菊便是她在新工作中因缘际会结识的友人,如今更已算是好闺蜜了。
她觉得松本比自己聪慧,也很是理性。虽然与她相较,年长没几岁,但无可挑剔的艳丽外表,却已十足散发出熟女的气质。
而她知道即便如此,松本也并不属於冷艳高傲型,反倒是个性豁达,甚至是私底下还会经常做些无厘头的事情。
松本喜好饮酒作乐,所以即使雏森以前并无这嗜好,最终却也连带被影响地会偶尔有一回没一回地陪她畅饮着,为了朋友做一点小小牺牲,她还是可以接受的。虽然大多数相聚於居酒屋的狂欢之後,隔日醒来却总会发觉自己在松本家打扰了一宿……
毕竟闺蜜在她的工作接案上,也总是冥冥之中帮了她很多的忙。
松本的家世好,家里主业是经营广告公司。但算是千金身分的她,却只喜欢依照自己的性子去找合缘的事情做,像是之前曾经在百货公司里当柜姐卖保养品、卖服饰,而如今则是在新兴的风味餐厅里任职。
闺密早就百般邀请并推荐着雏森到她工作的餐厅用餐,顺便可以友情相助,在形象行销上面,为他们写则美食推荐文。
那是在闹区一隅,装潢颇有质感,以黑系风格为主的餐馆,义式料理是其主打项目。
先是在外头徘徊了一番後,才走入店门口的雏森,却被那第一眼对视到的人给惊愕到了--她首先看到的是日番谷一手持着帐夹,一手压着领口call机对话,虽然同时也向她所在的方位撇过来,但下一秒却又不以为然地从她的视野中快步离开。
理不清的思绪定格在一瞬间,但随後,则立即被店内其他服务员的招呼语给唤醒了神智……
「雏森?欸怎麽没先约哪?我今天值班耶!」身穿制服的松本讶异地走到她面前。
「啊啊、是哦--我只是想说先来捧场的……」
「哈哈!好啦,你也够难请的,这下来了就好!不过,只有你自己吗?」
「不、还有另个朋友,我等他到了再一起进去坐好了。」
雏森感觉自己回话的语调很不自然,彷佛仍惊魂未定。於是便想左顾右盼观察着店内周遭,试图平息愕然。却又不慎在一个撇头後,二度见到了那站在柜台正在帮顾客受理买单的日番谷,他熟练地完成动作後,便匆匆再走回用餐区位置与客人对谈。
松本顺着她的目光瞄过去,灵光一闪地露出笑容:「那就是我们店长,怎样?帅吧?又年轻--单身喔单身!要不要帮你介绍?」
「店长?呃、这个……」
「嘿,雏森!」
在她未说完话时,一位金发肤色黝黑的男子便趁机乱入了她身侧。
「啊?古藤!原来你是带这家伙来阿?」松本开玩笑地对此人摆出一脸嫌弃。
「欸欸松本!什麽叫这家伙?我们都是来捧你场的耶!」而此人依旧是嘻皮笑脸,摆出夸张的表情一直嚷嚷着肚子很饿後,便要求松本赶紧带他们入座用餐。
老实说身处在这空间时,雏森都在分神。
因为此时是用餐的尖峰时段,所以仅和松本聊了几句後,便见日番谷对她投射『快去干活』的暗示目光,而她仅能面带歉意地说着:「那我先去忙了喔!吃饱一点啊两位!」後则放生了他们。
雏森的目光总会在与古藤谈话的空隙中,不自主地游移到那熟悉的身影上--之後再也没与日番谷对到眼了,她便可以自认为自己不是刻意的。
因为是店长,他身穿的制服果然与其他人不同,黑色的西装上有淡淡的条纹纹路,内里是白色衬衫,胸前系着酒红色领带--有点对他过於观察入微了,甚至脑中不知是当机还是怎样地一直循环冒出松本口中的『单身』这两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此刻与他是已毫无关系了。
所以此餐真是纯粹捧场而已,雏森向松本允诺,下次等他们店内比较不忙的时段再来一次用心采访,撰写美食文稿。也还找不到时机跟松本坦白,他们家店长其实就是她的前任,松本口中的渣男。
用餐接近尾声,古藤本来再想邀约雏森续摊去看场电影的,却被她说要等松本下班谈事情而拒绝了,最後更是被雏森打发,先行离开了餐厅。
望着窗外天色逐渐蒙黑,客人虽然所剩无几却仍言谈热络,彷佛不受时间已晚而影响。
松本走到雏森独自等待的位置旁说:「看来这些客人是要坐很晚的了。你看那边这你侬我侬的,真是……我都快瞎了!你还是别等我了吧,我是一定要收尾到最後的,等我下班再跟你连络啊,你先回去吧!」
由於始终都未能平定内心动荡,雏森在走出较狭隘的路口,到了大马路的人行道上後都是思绪飘然的。
她忧然抬起手机望着,惯性地按了个快捷键,那个只属於他的数字。但却未显示出联络人的姓名--也是,理当合情,毕竟早就被她删去了。
随後也不知是哪根经不对,她手指一个失控,便轻易按了那串居然还是再熟悉不过,不知是仍存在在脑子里还是动作上的号码。呆然注视着这串数字後,便立即引发自嘲的惊愕,闭眼甩了甩头後,再来则是把手机丢进了手提包里。
正当她打算继续起步走到公车站牌,此时却有一台银色轿车行驶在身侧停下,她转头望去,那摇下车窗後所映入眼帘的面容,却已经超出她好奇心所能承受的限度了……
「日、日番谷?你怎麽在这?啊、你是收班了?可是,刚刚不是还在店里的……」
他除了微微挑眉之外,面容还是看不出过多的情绪起伏,对於雏森一连串的问题也并不想解答,只是以低沉的嗓音抛出一句疑问--
「……你不是叫车?」
「咦?什麽?」
「这个……」他顿了一下,才展示出手机,使雏森疑惑地走近看萤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抢先开口,「你打到我这了。」
「啊!怎麽会……那个不是啦!那是不小心按到的--我、我一定是刚把它丢包包里时……」
「无妨,我可以送你一程。」
「咦?」她还在手忙脚乱捞着手提包的动作顿时被此话打断,抬眼怔怔与他对视。
「要不要?」
他的气场,他的语气,使得她不假思索便点了头。可能因为脑筋一时之间还未收敛,再加上以她方才的思路无法立即反应出拒绝的理由,於是便让下意识支配了自己决策--然而这样一连串的举止糗态,貌似获得他嘴角悄然地扬起一弧线,只是貌似。
对於在进入车内时,雏森随口丢的一句疑问:「你的车换了?」
日番谷只是轻嗯一声回应,没有多做解释,并使用遥控关上了车锁。
以前拥有的那台是二手车,也是老家里多余的,本来就少在开,最後便给予他在外地当代步的工具。而他也并不是个奢侈的人,之所以会想换车,购买的当下其实也不知是被什麽意念乱入地,只是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他希望未来她坐得舒适。
所以,抱持着此般意念,车上的副驾驶之位也一直保留着没让其他人乘坐过,其他人狭义来说是指女性。
身处在二人单独的小空间里,氛围很是怪异。她顿时感到後悔地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不禁联想到,偶尔让古藤载自己时,她则并没有体会过如此诡谲又紧绷的气氛……
突然,日番谷的手掌扶向她的坐椅,那上半身转向她的方位凑近--
那俊俏的脸庞、那炯然的碧眸逐渐在她瞳孔里放大,正当她为此举感到屏气凝神而不自觉身子向後,甚至紧张闭眼时,却发现他替她拉过了右上方的安全带,嘶的皮带摩擦声及喀的一声扣上,音落後才断绝了她的胡乱紧张。
方才似乎是靠太近了,她内心的余波荡漾还未平静,思绪更是兵荒马乱,所扬起的尘沙一瞬间让有些记忆翻天覆地的连结了--大概是因为他那皓发的气味,他强势却又温柔的举止仍旧一如往昔。
雏森轻轻吐息了一口气,调节了呼吸,抿着唇,将视线转至车窗外。只希望让此刻的自己看起来能更加自然一些--一定只是因为刚刚太恍神了,日番谷见她始终没系上安全带的动作,於是才主动帮她的。她默默在内心对自己详解了後,便遏止自己再去想些有的没的。
「一样吗?」
「咦?」
「我说,你的住处。」
「嗯、嗯。」
对了,她怎麽这麽唐突?居然瞬间忘记自己此刻还住在两人曾同居的住处,甚至还将这彷佛暧昧不明的环节给老实交代了?
虽然是他说要留给她的,但依照她先提分手的气势来看,其实不应该接受这般赠予的,这样子一点也不豁达,反而是有点怪异……不知会不会造成他的误解了。
她不自觉皱起眉头,脑中各式幻想剧场不断播送着。
不过却幸好,接着他再无过问其他可疑细节,车子也在她应答之後开始驾驶前进。
她再度平顺了呼吸频率。
一直想找个什麽话题跟他聊,可是各个开端预想都不断被自己提出後又否定……
直到抵达了公寓楼下,她回想起这莫约四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几乎什麽话也没说。
雏森礼貌地道了谢後,更没多说些什麽,只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恍若隔绝两地的车门阖上後,才过没几秒,日番谷却让车窗再度沉下,好让自己能看清晰她的背影。
本来是想唤她的,但千言万语总归还是卡在了喉间,於是只好待亲眼确认那抹逐渐远走的身影上了公寓的楼层之後,他才升起了窗,驶车离开。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决定分离的那天。
他当时也是不知是什麽心电感应地,上网查了个列车时刻表,在配合新设定的定位对方手机地点,便推测出雏森大概是坐过头到哪站去了。
只是最终他终究没能挽回她。他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做,就怕那千百个不愿之中会因而勉强到她了。他不愿她将就,若是自己无法带给她快乐的话,他宁可放手。
联想到大学科系的选择,他坦白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方向。
对他而言,其实选择什麽都行。虽然旁人总夸他为聪明绝顶的天才,心思缜密、融会贯通、逻辑清晰,却只有他看得清自身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任何事物几乎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感触。
他甚至一度不知自己为何而生,对生命感到旁徨。
那些消沉无感,则是在遇见了她之後,彻底算是完整赋予了他生存意识里的某项使命。
他因此有了更确切的目标,有了更想努力的决心,一切都仅仅是因为有她。
若是她放弃了这样的领域,那他便也感到乏味,所作之事顿时间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无论是在上学读书、无论是在休闲娱乐、无论是在职涯方向皆是。
他们曾有过一次幸福的机会,但错过,毕竟是错过了。
即便他再如何不舍,再如何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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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被需要,是相爱很重要的一项环节。
希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能与最为在乎的人分享,可是一旦心有余悸而有所保留了,那便是因为踌躇积累,以致干扰了倾诉的流动。
曾经她以为只需承担个人的喜怒哀乐就足够了,但当左胸容纳了另个人之後的现实是,那成为了身上一部份形体的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连带牵动了她所有的情绪波动--
而她再也不只是自己的了。
她一度後悔着,倘若当初没能勾破那条和平的界线,如今的两人会不会还是相濡以沫、默契十足、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呢?
明明是设法让彼此靠近,却反而越来越失去,并且逐渐因视线焦距,而无法了望更广大的风景了。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这般冷血,只是过於我行我素,而她则是太畏惧孤独了。
当缅怀自由的诱因促使她分神,因而无法含着现实孤独的苦涩,她再也不愿忍着不吐出,甚至宁愿自己从未尝过这滋味……
想必当初的她可能太寂寞了吧,以至於把所有围绕她生活的事物,让她相较之下更显为孤苦伶仃的一切,都给狠狠推开了。
选择隔离的是,几乎所有,关於会连动到他的一切。
回到室内後还不想进入房间,雏森劈头便倒在沙发上叹息,小巧的脸庞埋入柔软坐垫。脑中仍盘旋着刚才搭人便车时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安地皱起眉头,想着自己各种迟钝神游的失态,那无非是破绽百出到可耻的地步。
怎麽都已经这麽久的一段时间了,自己却一丝长进也没有,好像还是冒冒失失的?
这算什麽,光是一个照面就魂不守舍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还答应了松本下次会先预约,再二度到他们店里采访。一想到这算是间接与他搭上了来往桥梁的决策就深感头疼。
她有点恐慌,以至於乱七八糟想完那些後,无奈地用脸翻转摩擦着坐垫,并开始喃喃自语着:「怎麽会这样?怎麽这麽不凑巧,乱菊姊就在他的店里任职呢?唉……」
--以後是不是还有见面的机会呢?到底要不要待会儿就跟乱菊姊坦白?要是她知道了日番谷就是她的前任……她也会傻眼吧!
之前松本的义不容辞,不断延伸推论并打包不平地种种指责男方的不是--那不知是她隐喻的怨念太重还是松本根本是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明明她应该只是心平气和地阐述事实经过,但却让回应而来的难听话语占绝大多数。
之前,松本似乎提过她的店长--记得印象中,松本对自己家的店长评价是不错的,不过至於是哪方面的细节此刻却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一定是在居酒屋,她被酒精压垮着意识时与闺密胡乱瞎扯时聊到的。
种种意想不到的巧合,让她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事情发展成这样根本已全乱套了……
算了,还是先别提了。
雏森怎麽想都觉得局势会变得更加诡异。反正她把他当成生人也不只是一两天的排演了,若情势所迫得这麽重蹈覆辙,她倒还可以接演下去的。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她感到困惑。
方才跟日番谷处在同个空间时一直挣扎要不要开口的问题--为什麽会想开店呢?
记得时间点是两人位於不同分店的时候,一个讨论着公司营运模式的话题结束後,便突然延伸到她美好描绘着自己小小的梦想,并潦草地与他假设过未来……
那时还没预料到他们居然没有未来。
曾经说过一起实现的梦想,如今他却独自完成了。
虽然总归是替他感到高兴的,但往反方面一想,她则感叹--果然日番谷根本不需要她,也可以完成很多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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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写部落格文稿的这天到来。
雏森此次便按照以往的程序进行,跟松本先约了他们店里的空班时间,也有劳着料理主厨特别为她准备试菜了。据说日番谷大多时间都会待在店里,而她当然也不好意思唐突指定个什麽店长不在的日子。
不过幸好,起先都是由熟识的松本与她接洽的。但不知这闺密是有意还是无意,近日老是频繁与雏森提起自家店长先前各项创举的风光伟业,就连到了店内都还不放过地小声在她耳边通报着日番谷的细微动向。
待料理主厨来与她介绍并详细解说几项特色餐点时,松本才不再唠叨,而是往店内的其他方位移动。
「我说,店长怎麽一直盯着我家可爱的妹子看呢?」
「……我是不能关心状况吗。」
「不不、您的眼神何止是关心?我看店长你根本是想把人家给吃了吧哈哈哈哈哈--」
「……」
对於松本的嬉闹不正经早已是见怪不怪,日番谷自知最好的应对就是保持沉默。他一贯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柜台这位置,用乾布擦拭着一本本菜单,只是视线转而专注回手上了。
「不然我待会叫桃桃来跟店长交换联络方式?」
「不需要。」
「她也有过餐饮业的经验,啊……跟你说,她年纪虽然比你大一岁,但你不觉得她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吗哈哈哈--欸店长、你应该不会介意人家比你大吧?」
「我知道。」
「你知道--嗄?」松本挑眉,满脸问号。
「她我从小就认识。」
「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吗?欸不、等等等等--这让我想起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松本的反应太快,几乎只在几秒之间就将所有因果关系给拼贴完整了。迅速重整思绪後的她瞪大了媚眼,嘴也张成惊恐模样,似乎已笃定了自己的推理,而就差对方一句招供之词--
「店长,所以你和桃桃是?」
「她是我前任。」
--史上无敌大八卦啊!天哪!
要不是雏森跟主厨他们在座位席认真讨论着餐点,松本觉得自己肯定会失控乱叫到整间店都听得到。所以面对当下这突如其来情报,她只能咬牙切齿地搔头,接着暗暗爆了几句粗口,并一直嚷着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然後选择与自家店长隔离一段距离。
可想而知此人的反应是相当惊愕失色,主要是因为短时间内无法将自家威风凛凛的店长跟那个自私自利的废物渣男给连贯起来--不对、是她一直忽略细节了。
其实以松本这处於中间的角色,她早该料到的。只是她当真没想到世界居然会如此狭小,身边的两位友好之人居然还隐藏了这层关系。
雏森和料理主厨介绍完餐点并做完笔记後,再来则是该日番谷亲自与她详解他们这经营了近一年,店内的各项优势,顾客回馈的满意度,以及季节性行销活动的相关进行,希望她也能在文章中加入宣传。
松本在一旁刻意观察着雏森。
当日番谷坐於她正对面位置时,她略感僵硬的表情只呈现於一瞬间,而衔接到要与他交流应对时,则又立即恢复了往常亲切的笑容,像对待平日客户一般的寒暄着--她还装得真像一回事。
「啊,你知道了?」
「真可恶啊,居然瞒着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
「唉,算了。重点是,我可不敢再叫你前任渣男了,太扯了这事儿!」
当晚结束采访後,松本收完班便立刻就跟雏森通了很长一段电话。包括她第一次光顾店内就巧遇,并让日番谷载回家这突发事件都一五一十地向松本交代了。
由於这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有待商榷,於是松本将原先强行对男方冠上的骂名,给暂且搁在一旁了。毕竟其实,雏森总说是自己的问题造成彼此感情疏离,而那举出的种种实例,都是因双方未做有效沟通所导致间隙越来越大,最後才会形成的强烈反噬。只是看着当下雏森叙述旧事时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真是令松本太心疼她了……
自从得知雏森跟日番谷的关系之後,松本可不管这小妮子说什麽:就当没这回事,希望不要因为她的缘故而跟店长相处不自在了。
她可不觉得会有什麽不自在,反倒是工作时添加了空隙便可挖掘八卦的干劲,十分有趣。
更甚至有时候,还会冷不防地向自家店长问起他们以前的恋爱史,但日番谷能无视便装没听见,几近是绝口不提,再不然就是以各种派遣工作,数度打发她。
最後松本再也受不了此人死要面子的倔强,便趁四下无人之时,以正经的口吻,诚恳问了一句--
「所以店长心里是还有人家的?是吧?」
「……」他没有回答,表情更是无所起伏地继续翻着钞票对帐。
「在这麽别扭下去,古藤可要抢先店长了。」
「……古藤?」
「对啊!那小子也在追桃桃呢,可勤快了!」
「也在追意思是……还有其他人?」
「不是还有你吗,店长。你太不坦率了,这样人家哪知道你在想什麽--就一句实话,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桃桃?」
他停下手边工作,瞥了松本一眼後,视线转为原方位,已空荡的桌椅林立。在心中明明是很肯定的回答,但却彷佛得下足莫大的勇气,才得以将此字释放出嘴边:「……有。」
「好!那待会儿咱们去一趟桃桃家,我会帮助店长的!」她拍了一下日番谷的肩,潇洒地以下犯上夺去指令权。
「喂……喂……我没有要--」他闻言後瞬间无奈,抬眼回神,只见松本回眸对他竖起大拇指後,则快步走到外头,勤奋地将门口该撤掉的宣传牌移入室内。
於是松本就冲他这句话,快速地将最後的收尾工作搞定。待与日番谷一同确认店铺大门锁上之後,便拉着他一前一後地朝目的地前进。
日番谷原本是没把她兴高采烈说着什麽要凑合他们的话当一回事。
但最後之所以会被说服前往雏森家,是因为,方才松本趁着收尾空档传讯,想跟雏森会合居酒屋时,却被对方婉拒--雏森说她已在居酒屋待一整个晚上,早就喝不了了,而且有古藤陪同,最後也会送她回家的,很抱歉与松本就只能改日再约了。
恰巧松本这夥人抵达公寓楼下没多久後,也见到了古藤的车,且可想而知,那小妮子则又几乎是醉得不省人事,只能由身旁之人搀扶着步行了。
在与日番谷协议了一下对策後,便由松本打头阵,快步奔向那即将带着烂醉之人上楼的古藤,而游说了好一会儿後,对方才肯将雏森交到松本手中。此半路拦截的计画可算是顺利达成。
雏森在见到松本的那刻还吃力地睁开了眼,惊讶地唤着乱菊姊,但除了名字之外的字词皆是残破不全。而当日番谷抓好古藤已离去一阵子的时机後,才徐步到两人身旁。
这时的雏森则已失去意识地完全昏睡,只能倚靠在松本柔软的身上了。
目的位置在四楼,所以还是得由日番谷背着她行走阶梯,松本则跟在後头替她提着包包,摸索家钥匙。
「她以前是不喝的……」即便是安全地将她放置到卧室的床上後,日番谷的眉间依旧紧蹙,低声抱怨了一会儿,倏地则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忿然质问另一句:「是你?」
「啊哈哈--这……」明显感觉对方充满怨气的眼神投射,松本连忙补充:「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啊,现在的女孩子可不能完全不喝的,稍微有点酒量才不会一下子就被灌醉,况且桃桃有说过,如果没有信任的人在身边她是不会喝的。」
--也就是说,那男的也是她信任之人?
日番谷迅速归纳原委,莫名扳动到醋坛的瓶盖时,不免又更紧了紧眉头。
他叹着气,心塞地选择放弃纠结,而正将功成身退地转身离去之时,却突然被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仅在做梦神游的烂醉之人给胡乱揪住了衣角……
「你啊……」
他一边无奈埋怨,一边温柔地将她的悬挂床沿的手挪放回自然的姿势,并替她将身躯乔到双人床的中央,而最终拉上被子的举止,却被她泛红的睡颜给勾魂住了--同步便惊觉,自己似乎太沉浸於自以为的两人世界了,猛然警惕地回头一看,则发现松本早已消失在身後,似乎是晃到外头客厅参观去了。
都得怪这周遭景象太过熟悉,他才会无意识地被劫入回忆里。
虽然上一刻还略感愁肠百结,但日番谷於短时间便压抑了思绪躁动,一脸镇定地走出房间。而这才刚踏入到另个相较宽敞的空间,就被松本逮到一问--
「店长,你们以前就住在这吗?」松本其实是头一次来到雏森的住处。
「……谁说的?」
「咦?是吧!店长这是你迷的足球队啊!」
「什麽东西?」日番谷走近松本手指的方位查看。
因为店里的柜台上也有摆放这队徽的小型模型。虽然日番谷从未对松本表示过自己喜欢这个,但此番看到放置於客厅柜上的这张合照,便更可以肯定地推论一二了。
「哈,我偷翻开来看的。」
这相框内的合照原本是盖起来的,仅是被盖上而已,未被丢弃。
可能是昔日回忆太纯洁无暇,那初中时带着满溢的雀跃,青梅竹马两人头次离开家乡,自个儿搭电车到另个城市,就只为了看一场足球比赛。当时雏森更是不怕生地礼貌请後排观众协助两人拍了一张合照以做纪念。
见此框内景象,日番谷一时之间难以言词。内心纵然泛起涟漪,但童年总归是过去式的。
其实也不是他喜欢,原先是因为雏森喜欢,才会连带喜欢上的。
他自知自己对各个事情都无感过头了,仅除了与她相关之外,这他之前就已声明过。
而雏森在两人交往时曾说过,她之所以会喜欢观看这项运动,是因为初中时日番谷参加过足球队,而当时日番谷踢球得分的刹那可谓是帅气到爆表,真的很为他着迷呢。
这番阿谀奉承的话语虽然听着是高兴的,但是那什麽足球队的,明明也是因为雏森随口一句什麽:「小狮郎如果能进入足球队还拿下冠军赛的话,以後就不叫你绰号了哦!」
不叫绰号这约定是守了,但此时却刻板地遵守到只能生分地称呼自己的姓氏,时而还外加店长的称谓。
松本在他回忆过往的同时,似乎反常地说了几句似是劝合的感性话语,那说法也不是开门见山,反倒是暧昧不明的,而其煞有其事的面色凝重,好像在演讲一般。
可枉费她的苦口婆心了,那些长篇大论他几乎都没能仔细听进去,只因他太沉溺在念想之中了。
「--错过就可惜这段缘分了。」
「……」
最终完整进入他耳里的仅剩这句结论。
「哇勒、搞什麽?在这麽有意境的空间里我都不自觉变成多余的了,那先走了啊店长!待我家桃子可温柔点啊--」
松本摆了摆手,即将从他面前轻快地掠过。
「喂!在讲什麽鬼话?」日番谷秒懂她的话中有话,仅是嗤之以鼻的斥喝之後,又压低了语态续说,「帮她……起码帮她换套衣服吧?这浑身酒臭的。」
「收到哦--店长,我帮吗?」
「……废话。」他的额间顿时爆了青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