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树荫下,任由落雪覆盖。在那张脸上,瞧不见分毫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稚气的脸孔上透露着冷冽,与寂寞,难以想像,这样的少年究竟是活在什麽样的家庭。
他低垂头,望着地面,抚摸那柔软的细雪,静默无语。
身上的单薄衣裳根本无法抵抗刺骨的寒冷,但他没有露出一丝难受,彷佛已将所有的情感丢弃了。
这时,忽然响起吃力步行的声音,他抬头望去,那双黯淡的瞳孔,终於产生些许波动。
黑发的少年踏过厚及膝的雪地,瞧见对方的模样时眉头一皱,赶紧将沾在白发少年身上那些看似美丽,却会不断夺走温度的雪花拍掉。白发少年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动作,许久,终於开口唤道。
「哥哥。」
语音有些发颤,尽管面不改色,身体也不是如表面上那般不在乎,黑发少年忍不住将比自己还要娇弱的弟弟拥进怀里,这冷得宛如冰块的身子,若不是在接触的同时感受到那尚且稳定的心跳,几乎快要认为生命之火以即将熄灭。
白发少年缩进那温暖的怀抱,两人在寒冷的室外相拥,谁也没有进屋的打算,他们明白,若要面对只会虐待自己的父母,还不如留在这里。
「我跟你说啊,这次出门的时候发现一片樱花林,虽然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但是盛开时一定是让人惊艳的美,等春天後我们一起去看吧。」黑发少年强忍着悲伤,刻意朝气十足地说着。
他的弟弟在这样的家庭中,笑容渐渐消失,声音也一点一点的遗失,若自己不能打起精神,便无法成为弟弟的力量。
他一边滔滔不绝地着自己发现的种种趣事,一边牵起白发少年的手,心疼地注视那些青红交织的伤痕,两人遮掩在衣服之下的,尽是这样的痕迹。平时若两人遭遇这样的虐待,他一定会挡在弟弟面前,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对方,若不是被父母赶出门做事,且黑发少年晓得若不从只会害得他们伤得更重,他肯定不会抛下弟弟离家。
白雪持续无声地下着,冷的不只是身体,心也疼如刀剐。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黑发少年斩钉截铁地给予承诺,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可他不会让弟弟一直被父母狠心对待。
白发少年望向那张暖如阳的笑颜,点点头,不疑有他,双唇下意识漾开一抹微笑。
长年受尽父母的殴打与恶语,只有他的哥哥,从未欺骗他、欺凌他,因为对象是哥哥,他什麽都不会怀疑。
「你终於笑了。」
黑发少年欣喜不已,虽然无法决定出身,虽然憎恨无情的双亲,但还是感激他们给予自己弟弟,所以他才能坚持至今,不会在人生的道路上孤独一人。
只要有弟弟陪伴,他无惧於任何事。
只要弟弟得到幸福,他别无所求。
黑发少年怀抱这样的想法,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愿望终能实现。
直到白发少年殒落。
「鬼使黑,工作的时间到了。」
「又要帮助有遗憾的鬼对吧?知道了知道了,如果有架打当然奉陪。」
见鬼使黑一副漫不惊心的态度,尽管晓得对方不会敷衍行事,可性格认真的鬼使白还是感到无奈。
虽然这个男人并不会让人讨厌,甚至使他产生怀念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
两人并肩行走,鬼使黑耍弄着手上的镰刀,一路上不断闲聊,鬼使白的默不作声也没有影响兴致。
「你现在幸福吗?」
忽然抛出前言不搭後语的疑问,鬼使白相当困惑,男人的表情十分认真,并非随口问问。
他思考了会,给予回答。
「不知道是否能称作幸福,但与之前独自一人担任鬼使的日子,现在,我觉得很好。」
「那就太好了,弟弟。」
鬼使黑笑得十分开心,就像那一天难得望见弟弟的笑容那般。
尽管鬼使白什麽也想不起来,死後重逢至今从未喊他一声哥哥。
只要「现在」弟弟幸福,那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