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送结束。
众人快速收拾中,要交接给下一档节目,外头叩叩两声,经理探头进来,「光海呢?」
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他平常就走这麽快的吗?」经理搔搔头,「我还想请他帮我侄女签个名来着……」
打杂小妹耸耸肩,把脚本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她全看见了,朴光海一离开摄影范围就急变的脸色,还有飞也似离开的脚步。
最适合形容的词,大概是,焦急。
但好像怎样走都嫌太慢。
坐上车,他只对江河说了一句「公司」之後便沉默不语。车子急速向前疾驶,一直到,看见那人为止──还是一样小小的,抱着膝盖坐在後门口,头发好像稍微留长了些,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听见引擎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来,眨了几下眼睛,看着他下车。
他走上前,在距离她一步之遥,伸出手。
她不明所以,以为他要拉她起来,於是也伸手握住,使力站起,结果下一秒就进了他的拥抱。
这种时候该说什麽?
好久不见?老套;说想念,又显矫情。
最後他说的是:「你打乱了我的计画。」
感觉头顶有温热气息拂过,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加低沉了些,她微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计画?」
「原本是我要去找你的。」
「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我什麽都没说,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呀。
朴光海听了只把她拥得更紧,闷闷地道:「我待会要去日本。」
邱育涵愣了一下笑开,拍拍脚边的行李箱,「好巧,我也是。」
好巧,你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真好,绕了一大圈,你还在这。
还坐在车上的江河看着那两人,弯唇,而後受不了地叹了口气,默默打了电话,延後行程。
□
睽违多时再次踏入这间屋子,虽然称不上熟悉,但也并非想像中的别扭。
「明天早上七点出发,极限了啊,不许赖床……早点睡。」江河说话的语气特别有深意,邱育涵假装听不懂,嘿嘿傻笑向他SayByebye。
看她那样子,朴光海反倒笑了,送江河走之後替她把行李拿进房,而後在沙发歇下,张开双臂示意她过来──这一连串动作都没有说话。
邱育涵才不理呢,肉麻的事干一次就够了,要是成天像偶像剧那样搞会短命的,天知道刚才那个拥抱就让她减寿多久。她撇撇嘴,走到他右前方,伸腿把他踢开一些,坐进沙发。
「我啊,是想了很多才来的。」她侧首对他说道,语气正经。
他嗯了一声,俯首在她额头上轻吻,「然後呢?」
「……」瞬间当机。很久以後才回过神,说:「如果要待下来的话,光靠这样是不够的。」
朴光海闻言叹了长气,难得温声道:「不是说过了吗?原本是我要去找你的。你担心的我都想过……一开始就说好,现在的Cody只做到这次巡回结束。」
而这次巡回的末场,正是台湾──
话挑得太明,她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还有什麽担心的一次说吧,免得之後又要反悔。」
「反悔什麽……」
「我怎麽知道你有什麽好反悔的,像我这种优质男。」
彷佛可以听见粉红色泡泡啵啵破裂的声音,邱育涵甩他一个白眼,站起身走掉,抓了衣服就进浴室。
朴光海听着她因为别扭而故意踩得重重的脚步声,失笑。
良久之後她又打开门,探头出来。
「干嘛?」
要担心的是我。她说完之後碰一声关上门。
他愣了很久才回过神,失笑。
约莫半刻後,房门再次打开,蒸气飘散而出,邱育涵小心翼翼探出头,又立马缩了回去。
「躲什麽躲,出来吹头。」朴光海头也没回,直接喊了。
「……喔。」
她抱着浴巾磨磨蹭蹭,发尾的水滴落了一地,蜿蜒到沙发前。
热风扑面,马达在耳边隆隆作响,电视播放着重播的音乐节目,邱育涵咬着下唇,看着上头活力四射的女团舞蹈。
就这样神游了一会儿,回神之後她下意识低头看,然後猛然转头。
朴光海双手一摊,笑得无赖:「这是你的专业,我做不来。」
头发是吹乾了,只是……乱。及肩的长度本来就难整理,不能怪他。
朴光海看她无语的样子,笑眯了眼,起身揉揉她的头,说了一句:等我。
留下她陷在沙发里头,听着那头潺潺水流,脸像火烧似地红。
自个儿羞赧了一把,她深呼吸,站起身来走动几圈,屋子还是一样整洁,架子上几本新书,旁边厚厚一叠脚本剧本,还有……她凑近瞧,唇弯起。中文入门。
心情很好,晃到厨房,看见水槽几个锅碗泡着水,顺手就给抹了洗了,晾乾後甩甩手,正要转身,撞进大大的拥抱。
她惊呼,随後搥了他一记:「吓谁啊你!」
「也只有你会被吓到。」他笑答。
之前和他一起跑遍东南西北的时候也是这样。偶尔他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故意压低声响,悄悄靠近就为了哇地吓她一把。很幼稚。他平常不会这样的。
就这样静静任他拥着,能够感觉他的气息逐渐往下,吻落在发上、额上、眉间,最後是唇。炙热而温柔。
抽离,额抵着额,听着彼此低喘,从他的眼里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不禁想起他们的第一个吻,不自觉笑了。故意问他:「现在我们有什麽吗?」
他没有回话,勾唇,直接将她抱起。而接下来的事,再自然不过。
没想他会突然停下。头埋在她的颈窝,双臂将她紧紧拥住,一动不动。
这种时候,问他「怎麽了」有点奇怪,说「你还好吗」又有点那啥……邱育涵只能摸摸他的头,琢磨着现在是要把衣服脱了呢还是拉回去,要不这样卡在胸前实在是有点尴尬……
朴光海叹了口气,默默伸手替她把上衣拉好,然後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
睡吧,他说。
她抬头亲亲他的下巴,大概有点安抚的意味,而後就蹭了蹭,真的睡了。
朴光海听着她浅浅规律的鼻息,抿直唇角,想笑,又有些想哭。
数不清谈过几次恋爱,从年少开始,好像就没有所谓的空窗期。喝点酒,认识一些新的人就好了,真的就好了。每一段恋情都是上一次跌跤的解药。
然後渐渐不再跌跤了,变得坦然,合则聚,不合则散,都一个人的话就一起,有伴了的话那就是不凑巧,不强求。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想,可能世界就是这样的吧。变得太快了。爱亦然。
或许是年岁使然,或许是机缘际会,或许,所有铺陈在过去的崎岖都是为了站在将来等待的那个背影。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太明白,仅仅清楚,这个人,他不想就这样站在原地什麽都不做。不愿错过。
她大概不会知道,当他看见她挽起衣袖,轻哼着歌刷洗碗盘,心中想的是什麽。
若说出来,势必会吓着她也吓着自己的那个字——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