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会称呼他绅士,或者教授。
不过大多数人都叫他老狐狸,甚至披着人皮的恶魔。
从宫廷出发,沿着皇家大街往下城的方向,约莫十分钟的路程就会来到一条大运河。那里两边都是市集,不论是在地农产或者是远洋的丝绸,都会在这边形成一条条热闹的商街。
「这边的硫磺,混了一些海外的劣质品吧?」老人眯起眼睛,搓着手心上的黄色碎块,鼻梁上的单眼镜片剔透无比。
小贩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这几天比较潮湿,触感变差了,但我保证绝对是纯货。」他接着拿出一张羊皮纸证书,上头还红色墨迹,跟一个大大的钢印。
老人接过证明书,用乾巴巴的手指细细抚过,「地中海来的羊皮纸,龙血树墨水……啊……来自土耳其,喔不,阿拉伯附近吗……」他接着把纸倾斜,反反覆覆看这那个钢印。
「好吧,帮我秤三百克。」他最後耸耸肩。
小贩应了一声,接着就把硫磺放进小纸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人接过东西後转身离开,同时从怀中拿出一只长长的烟斗,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开始吞云吐雾。但就在下一秒,卖硫磺的摊位「轰──」地一声冒出火光,最後陷入一团火球。燻黑的烟雾滚滚而上,还伴随着刺鼻的味道,老板吓傻摊坐在地上,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水!快灭火──等等!捉住那死老头!」
市场的喊叫声此起彼落,周围的摊商兵荒马乱。
但那老人已经不见踪迹,只在朝阳中留下一丝丝,高级菸草的香气。
※
玻璃烧瓶里的液体咕噜咕噜地沸腾,一旁的铁锅子里面装满黑色的碳粉,表面散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结晶。
「您把摊贩烧了?」帮忙老人搬东西进来的男子问道。
老人扬起灰白的眉毛,「正确来说是『火』把摊贩烧了。年轻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好好当一名搬运工,不然我可以推荐你到别的地方。」他接着把火钳用力插到火炉里,木炭顿时发出喀擦的声音。
男子一愣,识相地闭上嘴,动身把门外的箱子搬进室内。
老人看着男子忙进忙出,眼神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过了三十分钟,终於把东西都搬进房间,「教授,请问还有什麽要帮忙的吗?」
「这是搬运东西的三枚银币。」老人把钱交给了男子,「我最近在做人体科学的研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再用一枚银币买你身上的衣服。」
「衣服?这件满是汗臭味的衣服?」
「没错,更正确来说我要的是汗水。」
男子哈哈笑了笑,「没问题。」他豪爽地脱了上衣,一手交货一手拿钱。
「不过接触过空气跟纤维的汗水,跟直接分泌的汗水,还是有所不同的。」老人看了看那件衣服说道,「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接取一些你身上的汗水吗?我会再多付一枚银币。」
男子耸耸肩答应了,反正就是一些汗水而已,一枚银币可相当於一家子三天的伙食费啊。老人於是拿起个斜口玻璃瓶,接着轻轻地刮过男子手臂、肩膀、胸口、下腹的肌肤,直到瓶子里装着浅浅的液体。
另一枚银币就这样进入男子的口袋。
「教授,我很好奇你的研究是什麽?」
老人呵呵笑了,「我在研究人体的组成,虽然解剖屍体可以看得很清楚,不过那毕竟是死人,我感兴趣的是活体。」
「但总不能杀活人吧。」
「当然,」老人把瓶子放到架子上,顺手又拿了一个空的广口瓶,「我不可能让一个人活着,又从他身上取那些器官,不过一些头发、血液、汗水还是可以研究的。」
「那……还需要我贡献什麽吗?」
老人沉默了一下,「有些东西得来不容易,愿意贡献的人不多,所以我会用一枚金币跟你买。」
男子眼睛一亮。
一枚金币,可以让家人活过两个礼拜,甚至更久。
「如果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别急别急,先问你个问题,你结婚了吗?」
男子点点头。
「生活如何?」
「赚钱养家,晚上跟朋友去喝个小酒,偶尔去钓鱼。」
「没提到老婆?」
男子搔搔头,苦笑,「结了婚不就那样子嘛……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
老人呵呵笑了笑,「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的是男人?」
男子顿时哑口无言,「教授……你……」
下一秒,老人把广口瓶跟金币递给了男子,「我想要的是精液。」
「等、等等──你说你想要甚麽──」
老人又递上另一枚金币,单眼镜片後的眼神,宛若一只眯眼笑的狐狸。
※
夜晚的歌剧院人声鼎沸,大多是贵族或者是有钱人家,装扮华丽的贵妇以及绅士进进出出。有人已经看完上半场的音乐会,不过大多数的人是为了来观看午夜场的戏剧。
「皇家学院,伟斯特。」老人对门口的服务人员说道,接着一名穿着水蓝色套装的侍童,就带着他来到二楼视野最好的包厢。包厢内已经摆上红酒跟各式点心,一旁是今天的早报,中间的满版头条写着──皇家大街大量人口失踪,年轻男性行踪成谜。
伟斯特不以为意地一笑,什麽大量人口失踪,顶多也才不到十人。
不过这也意味着,媒体跟政府已经开始介入了。
下一秒舞台的布幕已经升起,舞者随着轻柔的音乐上台,这阵子很流行芭蕾舞结合戏剧的表演。伟斯特没怎麽看舞台,而是望着报纸发呆,直到一名男扮女装的青年登台,他才回过神来。反串这在戏剧场合很常见,虽然舞台上的青年身材姣好,但是扮起女生来却比女人还要女人。
「所以才安排独唱吗……」伟斯特呵呵一笑,人的眼睛就是这麽奇妙,一但避开可以对照的标准,便不会发现奇怪的地方。舞台上的男子身高在一百八以上,肩膀也宽的多,不过单独在舞台上,反而万分吸睛,毫无违和。
中场休息时间,伟斯特混入了後台的休息室,那里没有人。
「不请自来士绅士的作风吗?」幽暗处,青年的声音响起。
「诱拐青年是当红演员的作风吗?」伟斯特回应。
青年关上了休息室的门,脱下厚重的女装,里头是黑色的紧身短袖,姣好精实的身材显露无遗。
「你就是那个来搅局的老狐狸?」
「如果我可以搅你的局,那些人就不会失踪了,拜顿。」
青年一愣,「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我的本名的,难道是炼金术的恶魔告你的吗?」
「是又如何,」伟斯特皱起眉头,「想必你也对炼金术很有研究吧。」
「怎麽能跟您比呢?」拜顿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有好几次,我差点被你炼成的假人骗了。没想到现在还有炼金术师,可以透过男人的汗水跟精液,炼成可以活动的人形。」
「但也被你识破了。」
「当然。」拜顿深深一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拜顿,收手吧。用年轻男人炼成灵药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你能抱持外貌不会老去,但是内在想必已经开始凋零了吧。」
唰──
下一秒,拜顿抽出长剑刺向前去,伟斯特转开手杖,露出里面的青铜刀刃挡住要害。
「吞噬太阳的绿色狮子……」拜顿眯起眼睛,「你怎麽有这把刀?」
「因为这把刀本来就是我的。」
这句话彷佛一道巨大的浪花,拜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不、不可能……」他最後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如果拒绝真理的话,真理你就会离你而去。」伟斯特说道。
「但你会因此发现……真理背後的事实……」拜顿的宝剑「铿锵」一声地掉落,接着泪如雨下。
「为什麽不来找我……」拜顿的声音开始沙哑,彷佛没有原来健壮,他跪了下去,肩膀不断颤抖。
伟斯特一叹,伸手把拜顿紧紧抱在怀中,「有谁会知道,在世界大战拆散我们之後,你会一直维持在50年前的容貌呢……」
拜顿呵呵地笑了,「因为我想要,永远用最帅的样子跟你在一起。」
「少装可爱了,」伟斯特没好气地说,「那些男人呢?你把他们关在哪里?」
「剧院地下室,放心吧,我只是取一些液体而已。」
「是麽,那就好,」伟斯特握紧拜顿的手,「只是放走他们後……你会被起诉吧……」
「傻蛋,」拜顿无奈一笑,「他们不会找到我的。」他在伟斯特额头一吻。
下一秒,在休息室橘色的灯火中,拜顿乌黑的头发开始灰白,脸垮了下去,皮肤出现褐色的老人斑。
「让我们回到属於我们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