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年 — 03

他带我来到一间隐身巷子的咖啡店,一推开门,咖啡的香气扑鼻而来,里头空间不大,只有几张木头桌椅和吧台,不过布置倒是很简约,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小株黄金葛,墙上挂着一些相框,柔和的黄灯光洒满整间咖啡店,十分舒服惬意。

「欢迎光临,」一个笑容可掬的阿姨从二楼走下来,「同学,想来点什麽?」「这里虽然是咖啡店,但只有内行人知道,其实隐藏版的美食是夏雪。你想吃什麽?」他问我,「都可以,学长点吧。」我诺诺回答。

「阿姨,两碗夏雪。」

「夏雪……」我念着这个名字,好美的感觉。

「学长,你很常来这里吗?」我开口,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不,已经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他回答,「那你是怎麽知道来这里要点什麽的?」我又问,「当然是有人告诉我我才会知道啊,」他笑说,「隔了半年,这间店还是一样,一点也没变。」

「看学长的样子......似乎很喜欢这家店?」他不断环顾四周,像是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只是因为太久没来,想确定这里的一切是否还是跟过去一样。

「这间店有一段故事,你有兴趣听吗?」李育承从墙上拿起一个相框,在我对面坐下。

我向他点点头。

「老板和老板娘从高中就认识了,两个人一直交往到长大,喜欢到处旅游的他们一起去过好多地方,」他把相框递给我,里面是富士山,山顶覆满了白雪。

「他们感情很好,如胶似漆,似乎只要在一起,不管什麽困难都能挺过去。」

我认真的听着。

「他们相伴了三十年,才步入礼堂,原因是他们觉得,既然彼此是真心相爱,那麽结不结婚又有什麽关系呢?」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连老天爷也忌妒,」他语气平淡,但眼神忧伤,「在七年前先生被诊断出罹患了肺癌,医生说,如果不接受治疗,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他们决定不接受治疗,哪怕这麽做风险极高。」

他停顿了下。

「先生想在离开人世之前,尽他所能,给妻子留下最好的回忆,所以,他还是带着她到处玩,看见妻子的笑容,对他来说比什麽都重要。」

「他默默请人装潢了间小店,完工之际,他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这间店。」

我的眼眶湿润。

「在那之後,他们彼此什麽都没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四处玩,尽管先生身体每况愈下,但妻子都装做一切正常,跟他在一起时也总是带着笑容,从没跟他提起要他回医院治疗,更没在他面前掉过泪,因为她知道,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为他伤心。」

「十六个月後,先生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在他离开後,妻子一滴眼泪也没有,有人说她无情,自己的丈夫死了也不难过,但是,不流泪真的代表不难过吗?」

我的心情随着李育承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

「夏雪这个名字很美吧,这是先生在瑞士留学时因为看到山坡上开满小白花,刚好又在夏季,像极了冬天时的富士山,加上当地人都称这个美景为Snowofsummer,所以先生回到台湾,也带回了这个迷人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我随意玩弄着桌上的木制杯垫,低头沉思。

李育承似乎发现这个故事好像太悲伤了,连忙缓和气氛,「哈哈哈,不好意思,突然跟你说这些,好像害你的心情不太好。」

「没有啦!」我抬起头,笑了笑,「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一直在想,虽然叔叔和阿姨没有天长地久,但是在两个人彼此相守的这段时间内,都过得很幸福,这样也不会留下遗憾了吧!」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李育承真诚的看着我,似乎想确定什麽。

「嗯,一定是这样的。」我朝他笑了笑,他则看着我没有说话。

「来,两碗夏雪来了喔。」阿姨端着一个托盘,从吧台走过来,把冰放在桌上。

「同学,你真内行,怎麽知道阿姨这里还有卖冰呢?这是无菜单料理啊。」阿姨疑惑的看着李育承。

「因为我之前吃过。」李育承笑着说,「喔,原来是这样啊,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点这碗冰了,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没想到是一个少年,阿姨真的很意外。」

阿姨的笑容好美,虽然岁月的痕迹难掩,但还是不难看出来,阿姨年轻的时候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那你们慢用喔。」「好,谢谢阿姨。」

李育承把一碗冰推到我面前,「快吃吧。」「谢谢。」

我仔细端详眼前的这碗冰,抹茶口味的雪花冰高高突起,顶端洒满香草口味的糖霜,看起来像极了刚才李育承形容的样子。

「哇,好可爱喔!」我发出由衷的赞叹,「不只好看,连味道也非常棒呢。」

李育承用汤匙挖起一大口,「虽然只有抹茶和香草这两个搭配,但不知怎麽的,口感很好,相当对味。」

他吃了一口。

「味道还是没变,」他露出满足的笑容,那个样子像小孩子拿到糖果之後,从心里发出真诚的笑容是一样的,这一瞬间,我无法克制的盯着他看,李育承就像个孩子般纯真可爱。

「终於再一次吃到了!」

看他这麽享受,也让我食慾大增,想尝尝到底是什麽滋味可以让一个人如此流连忘返。

我也拿汤匙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好冰。

「嗯...」满嘴都是雪花冰的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好吃…」

努力挤出了这两个字,惹得坐在我对面的他忍俊不禁。

「我知道很好吃,但你可以把东西吞下去之後再跟我讲。」

李育承递给我一张面纸,「拿去擦擦嘴吧,小花猫。」

听他这样叫我,一股害羞的感觉油然而生,心跳正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谢谢……」

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不对劲,我又往嘴巴塞了一大口冰,试图隐瞒我逐渐转红的脸庞。

「真的很好吃,谢谢你让我知道这家店的隐藏版美食。」又吞下一口,我开心的对他说。

「这没什麽,你喜欢就好。」他莞尔一笑,又出现了,那摄人魂魄的笑容。

「这家店不只夏雪很棒,如果想考虑正餐的话,蛋包饭也很好吃。」他的碗已经快见底了。

李育承对我介绍了这家店的特色,他知道得很细节。

「学长……」在他告一段落时,我开口,「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他沉思了十秒,「是一个学姐告诉我的。」

他的答案只给到这里,让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学姐?」是谁?

「嗯,她的名字是温又妤,」他停了停,跟我的心跳一样。

「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两年前毕业了。」我无法确定李育承现在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有点悲伤也有点激动。

「这些事都是她跟我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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