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彾不想回宿舍,孙彦铭也不能带她回自己的宿舍,加上天色又晚,只好找间饭店落脚,途中席彾还跑进了便利商店又拿了好几罐啤酒。
孙彦铭拿她没办法,整个夜晚就看着她不停地喝、不停地跑厕所,直到酒瓶都见底,她才安分地倒落在床上睡去。
孙彦铭却失眠了,他想起那天的场景。
他请求於平来见席彾把话说清楚,而於平拒绝了。
「告诉她,她会受伤;我不见她,她也会受伤。这样看来後者还好一点。」
於平的逻辑孙彦铭也懂,但是他想要让席彾死心。
这是身为男朋友的自私。
为了让席彾成长,於平身为她的避风港,想的只有让她勇敢独自启航。他得摧毁自己,才能让她这艘船往下一个港口靠岸。
他不能再让她有回头顾盼的机会,所以选择不联系。
「於平,她爱你。你是不是也是爱她的?」
尽管不愿承认,但为了能博得席彾欢笑,孙彦铭只好咬着牙说出这句。
可於平却摇头,「那不是爱情。」
喀擦一声,理智线全断。
「你说你们那不是爱情,那我成什麽了?」孙彦铭忽然上前揪住於平的衣领,愤怒吼道。
见於平不语,他心中又簇起另一团怒火,双眼通红,声音近乎低哑,「每当有事,她总是第一个想到你!我第一次见到总是满脸笑容的她掉泪,是因为你!她还以为我没看见……如果你们之间没有爱情,我呢?我的感情於她而言岂不就是个屁?」
这是孙彦铭头一次如此失控,就连国中时跟学姐的前男友打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没分寸。
於平不挣不扎,仅是用他一贯的从容平和道:「你不懂。」
孙彦铭松了手,後退几步後却笑了起来,狂妄而苍凉,「我是不懂,我一直没能真正懂她。但你不一样!你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她为何叫你苹果。你懂她,却不爱她,你要她怎麽办?」
之前,孙彦铭无意间看见了席彾夹在书里的明信片上写着的那句「Youaretheappleofmyeye.」就猜想,这或许是「苹果」这个绰号真正的涵义。
「我爱她。」於平突然这麽说,静如止水的语气总算开始有了起伏,「但并不是只有爱情才算是爱,我们之间有的是亲情。」他停顿後才又补充,「席彾也知道的。」
是啊,席彾一直都很明白这点。她只是……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此生真的找不到如於平这般能够接受她心中所有黑暗的人。所以她欺骗自己那是爱情,却不知道那只是将就。
於平并不希望她将就於他。他要的是席彾快乐,他要席彾走出伤痛,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想法也很自私?」显然孙彦铭什麽都不想相信。
「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无私。我也是、席彾也是,包含你也是。」
可是自私有什麽错?想要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快乐有什麽错?
谁说席彾的幸福非得是他们来负责?
虽然於平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他知道,席彾还在摸索何谓爱情。身为席彾最亲近的蓝粉知己,他们之间的情谊很容易被彼此误解为爱情。
还好於平是清醒且理智的,才会趁早抽身,退居幕後守着。他可不能误了她。
要是他们成为了恋人,肯定会和她与苏逸翔一样。总有天他也会离开,可席彾已经受过太重的伤,怎麽可能再承受失去他?
於平不曾告诉过席彾自己内心万马奔腾的紊乱思绪,就怕她也纠结,而後害怕,从此闭口不向他倾诉。
这样她会堕回黑暗的,他不允许!
他得拿捏着适当距离,随时维持淡然、沉着、冷静,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有任何脆弱的样子,她才能放心依靠自己,才不会又陷入惨澹。
但於平後来发现这样不对。席彾无法对下一个人如待他这般投入信任与安心。
他就在她身後,那个只要她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让她时刻觉得自己被保护,可以尽管受伤。
但她选择了不迈开脚步,就定在那了,於平只好自己走远了。
孙彦铭没了声,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久久才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没事,我现在反倒担心受伤的会是你了。」於平闷笑一声,「星星糖是个让人头痛的家伙。」
「对,看似什麽都不在乎,其实她什麽都在乎却又不肯说。」
「老说我傲娇,其实她才是。」
……怎麽变成席彾人格大分析了呢?
宿醉起来,头痛欲裂,而且还不是自然醒的。
距离退房时间只剩半小时,孙彦铭不得不把席彾摇醒,在此之前他已经托饭店的人送来醒酒的饮料。
席彾一时还想不起自己昨夜的失态,还以为自己在宿舍,没想到一睁眼就见孙彦铭的脸,有些茫然。
「你怎麽在这?」
孙彦铭递给她醒酒饮料的时候,她正好这麽问。
「当然是我们一起来的,小酒鬼!」
真是拿她没办法。还好昨晚她醉得不省人事,除了睡之外什麽也没办法做。要是他们真的做了什麽,醒来她不认帐可就亏大了……
席彾喝了一口饮料後环顾四周,嗯,好像真是那麽一回事,这里是饭店呀。
「是说……你为什麽脸红?」
孙彦铭「唔」了一声,撇头道:「刚刚跑去帮你买醒酒饮料,有些喘。」
总不能说他刚刚想到儿童不宜的画面了吧?
「哦,谢谢……也对不起。」清醒了半分,席彾微笑道。
「快整理一下吧。」孙彦铭依然没正眼看她,语气也有些古怪,「趁着还有时间,我去拿点吃的好了。」说完,一溜烟就出了房门。
席彾这才起身照镜子看了看自己,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谁来告诉她,这个头发乱翘、衣衫凌乱、眼皮浮肿的女鬼是哪部鬼片跑出来的啊?
「咦?」
席彾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银色项链,挂坠是颗镶钻的小树。
她先想起的不是桃花树演变图,而是很久之前曾经做的那个梦。
──如果当时,她选择了倚着树小憩,而不多贪树上的苹果,是不是就不会那麽累了?
出饭店时已经接近中午了,即使刚才随意塞了几口吐司,也只是填填牙缝的程度,肚子咕噜叫了起来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
还好今天是假日,不必上课,不然可就麻烦了。他们有一整个假日可以待在一起,就像之前那样。
没有人再提起昨晚的事,他们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再伤再痛全是不存在的。
就连於平这个人也是不存在的。
这样就可以了吧?席彾想,只要他不在,她就能一心一意的喜欢孙彦铭。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因为孙彦铭什麽事都愿意跟她分享,即使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她不必费尽心思去猜测他的想法,弄得自己整天魂不守舍。她也可以什麽都告诉他,不必担心被他厌倦,而他也都会细心的回覆,绝不马虎。
他已经是对她最好的人了,她还有什麽不满足?
日子照旧,生活步上了稳定的正轨,该是好好享受最轻松的大学生活的时候了。
席彾最近十分勤奋地更新粉丝专页。「恋爱日常」系列受到广大的回响,同时,原本主打的「厌世」系列也没有断,她依然会不时穿插黑暗系插图来表达她的厌世观。
粉丝团人数急速上升,甚至有好多代言跟委托找上门,除了小说赠品插图、活动文宣品之外,还有一个令她十分诧异的个人委托──交往周年纪念卡片设计。
委托人是何晓洁。
是日,席彾的粉专一早就接到了何晓洁的私讯,说是喜欢「恋爱日常」系列的图,正好她和男友的交往一周年纪念日也要到了,希望能请小厌子设计一张图片,还附上了几张合照参考。
照片中的他们,看起来好快乐。
席彾不由得一楞,她好像从来没和於平合过影,就连一张也没有。亏他们认识了六年呢。
她仅有的一张於平的照片是在国中毕业典礼那天拍的,而且是偷拍。因为这龟毛的男人说不喜欢拍照。
可是现在照片上的人笑得多开心啊。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这句话果然正确。
席彾还是接下了,就当作是给他们的祝福吧。看在彼此的情分上,表面的祝福还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