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突然想到哭会动用到的器官不外乎就是眼睛和鼻子,不禁哆嗦了下,把眼泪收回去时,床尾站了一个人。
呐,这实在挺可怕的,我都没听见脚步声呀,他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这里又是医院,他看我的眼神又那般复杂哀怨,我会怀疑这原本是「它」的床呀。
我缓慢闭上眼睛,想要念大悲咒,又想到我不会,乾脆「阿弥陀佛」猛念,「它」没消失,我是不会停的。
「鼻子不痛?」
唉呀,说话了,不对,糟糕,我居然听得见……
我大声念出声:「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冤魂快点走,再不然要我走也行。
突然想到可以按护士铃求救,我就假装没看到「它」,挺身去抓护士铃。
「它」比我还快一步抢走护士铃再递给我。
唉呀,「它」摸得到呢……看来是我误会,误会了。
我这才正眼看他。
不看还好,一看可真是吓了一跳,如果他是鬼,凭这副长相,绝对是妖孽级的。你说一个在医院惨澹优白灯光下都能散发如此强大存在感,把病房当舞台,发光发热的男人,不是妖孽是什麽?难怪刚才隔壁床女儿陪老母唠嗑的声音不见了,都眼巴巴望他瞧咧。
我想他不是鬼,就是另外的关系人了。
「你撞到我?」
他倒很跩,好看的唇形一扭哼了声,我有种在路上莫名被人从後方追撞,还得赔钱给他的感觉。我想问他是怎麽做的,像个美式橄榄球员勇敢果决朝另一个抱球的美式橄榄球员冲撞?
「先生,我不打美式足球的。」我忍不住语重心长。
他看我的眼神霎时变成看白痴。
我对他不懂我的幽默略感心寒,亏我努力想缓和气氛,大家好谈和解的方案……是说请警察做笔录了没?现在发生车祸私下和解不请警察,是会被罚款的──只能说这国家安了不少名目坑百姓的钱,并且丝毫不鼓励大家有话好说。
我顿时郁闷,不知道他想干嘛。
因为我郁闷了,不由得用服务业的口吻问:「先生有事吗?」只能说服务业是一让人郁闷多过快乐的工作。
他一愣:「你不记得我?」
我苦中作乐起来:「我那时背後没长眼,要不你替我看看现在长了没?」
「……算了,当我没问。」
好一个答非所问界的菁英代表。只是他那眼神之复杂,万语千言呀,不过快得如白驹过隙,接着他一副老子很跩就怕你看不出来的臭模样,所以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走眼。
倒是他的死样子惹火我了,我在瞬间做了决定:我要狠狠敲诈他。
「你先别走,等我朋友回来,我们叫警察处理。」我的口气很流氓。
「这麽屁点大事请警察?」他一脸「可怜,脑袋也跟着撞坏」的表情。
我心中的火「腾」地冒出来:「没有备案,谁知道你会不会撒腿就跑?到时候我这医药费向哪个单位申请?」
凭什麽他可以狗眼看人低?我是受害者,受害者最大,没听过吗?等等警察来了,他还得给我进来奉茶拜见,好生问候咧!
他倒是乾脆,掏出手机给我,说那你打吧。
多坦荡荡,多纯洁率直的态度,好像我才是抱球撞了他的那个,结果反作用力报应在自己身上……嗯,就他这高人一等的身材,如果他这样硬拗,也不是不可能,可信度极高啊……
「你以为我不敢?」我这话特有气势,但说得特小声,几乎就跟蚊子叫一样。
没错,我不敢,长那麽大还没打过110呢。
这心态就跟路上遇到警察临检一样,明明没做啥亏心事呢,偏想脚底抹油,一个劲心虚起来。
想想他说的也没错,这跟在路上撞到路人一样,没有人会停下来叫警察的,嚷着叫警察的都是说自己有五十肩的坏人。
「但我不是坏人,而且没见过真像我撞这麽严重的……」我嘟囔着,毅然决定报警。
他竟还回了我一个「请」。
我瞪他一眼,低下头三秒後就想哭了,我不会用智慧型手机呀。
「不打了?」他看我对着智慧型手机石化,得出这样的结论,口气挺风凉的。
我抬头,大概是鼻子太痛了,眼角噙着泪呢,我说我不知道怎麽打。
他非常认真的瞪我:「110。」
我给他瞪得一股脑委屈,不禁大哭道:「我当然知道110,我就是不会用智慧型手机嘛!你们会就了不起呀?就可以欺负鼻梁断的人吗?又不是我自愿去撞断鼻子的,你一句道歉都不会说啊?医生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让我等什麽,再等下去我鼻子就永远歪啦,你会不会道歉呀?你负不负责啊?」
据说我一个激动喊完後气喘吁吁的喷鼻血晕过去了,就连病房内叫好的鼓掌声我都没有听到。
不过我想那场面绝对是壮观的。
喷鼻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