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情况……我也好想知道现在是什麽情况。
掳人勒索杀人灭口都好,这家伙刚刚半句话都不说谁知道啊,还把菜单跟笔丢在桌上。
嗯、他饿了……咳,没事,我还是别找死的好。
「呃,这个人下半张脸被遮着,看不出完整面容,留着深褐色短发、身高大概185公分、全身黑色套着夹克,有带枪。」我如实报告。
「看起来有事商量。」看着对方渐渐松下来的眼神,我补上一句。
说完,我努力对青年挤出一个笑容,释出善意。但是心中实在觉得呕气:「以我们的立场,怎麽会被逼到压着打的地步?」
我相信白雪刚才有听到纸跟笔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所以这点就不用提了。
白雪沉默,应该是在等对方开头。
那个人拉了张旁边的塑胶椅坐下来,拿起笔、把菜单翻到背面就要在上面写字。
「喂,干什麽?不会说话麽!」白雪怒斥。
我看向被骂的青年,那个人也看看我,然後执笔在菜单上写下三个大字。
夏映蓝。
这个人叫夏映蓝。
他把纸推到白雪前面,然後指着自己晃晃手。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人,不会说话,不能说话。
而且这个反应……他看起来应该不坏。或者只能说:他现在应该不会对我们怎麽样。
白雪听到纸和桌面摩擦的声音,听出来青年是在将纸递给他,紧闭双唇不说话。
我感觉到白雪应该正不爽地皱着眉头。
看了一下白雪,我伸出手,轻轻把菜单推回去给青年,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他摇摇头。
他看着白雪,然後点头。
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在说他知道。
我转身替白雪拿来一张塑胶板凳并扶着他坐下,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名叫夏映蓝。
「映照的映、蓝色的蓝,似乎不能说话。」
「听得见吗?」白雪问。
当然听得──
啊、对了,瘖哑人士通常有两种状况:一是无法使用语言表达且听不见,二是无法使用语言表达但是听力正常。这两种状况不容易直接分辨,於是我将手遮在嘴前,对着名叫夏映蓝的青年问道:「你知道我现在在说什麽吗?」然後用我很破的声音唱了几句最近在听的歌。
「啪!」我的後脑杓直接被一记重击,接着就听到白雪厌恶的口气对着我骂道:「老子受够你唱歌了,还不闭嘴!」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我唱歌很难听,没关系,我懂。
因为我也看到夏映蓝露出了满脸嘲讽。
你别以为你把鼻子和嘴巴遮住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笑!
然後他眼袋笑意地拿起笔在菜单上写下某首歌的歌名。
看着他写出来的那几个字,我激动得拍桌然後指着字开心地对着夏映蓝道:「对!就是这首没错!你听出来啦?」
他默默的点头,看起来很不甘愿。
没关系,能听出来就表示我唱得音还算全,还能分辨!
於是我扭头就对着白雪炫耀:「你看,我唱得也不差嘛!」
接着又招来一计後巴掌。
殴了我一拳的白雪再次把手缩回斗篷底下,冬天的温度常常会让他四肢冰冷,所以把手插在口袋里或者握着暖暖包都是他的习惯动作。现在大概是在斗篷底下抓着暖暖包取暖吧。
白雪沉默几秒,迳自开口:「自报姓名也有报假名的时候,这种事我看多了。」
夏映蓝一听,显然是带着必须商量的事情前来,马上把手伸到屁股後面的口袋拿出皮夹,抽出了一张米白色的护贝小卡放在桌面上。
辨认过真伪之後,我道:「白雪,是身份证。」
「健保卡呢?」
他又从皮夹里毫不犹豫的把浅蓝色印有证件照的小卡,放在身份证旁边。
「看起来也是真的。」我看那照片跟他本人长得一模一样。摸了一下,该有的也都有。
「驾照。」
照样拿出来摆好。
此时,我突然意识到白雪想要把人家皮夹里可能有的东西通通念过一遍才准对方开始跟他商量。而且还是故意的!
於是我冒着生命危险,阻止了白雪:「呃,我看这样下去也许等等面都煮好了。」其实原本我只想找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让白雪换个更有效率一点的方法,哪知往摊位车的方向一看,不知道为什麽溜掉的面摊老板还真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他看我一看到他,才连忙从旁边抓了一把面往锅里下,开始炒面……
感情你刚刚是当我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忘记自己有点炒面是嘛!
这家店真坑、真黑!难怪没有人。
我无奈地起身走到摊位车那里,从旁边地上放的橘色大冰桶里抽出两瓶易开罐,柳橙汁和雪碧,然後回到座位上。
我一坐下来,顺手先打开柳橙汁那一罐,「嘶──」一声,白雪听到瓶子打开了手就顺势伸过来直接拿走柳橙汁递到嘴前开喝。然後我再打开雪碧,也喝起来。
我已经被养成有这种习惯动作了,凡是侍奉白雪为先……真惨。
唉。
「叹什麽气,啊?」白雪扬声威吓,我立马身体一缩要闪开攻击。
不过他这次没有打我,倒是喝了一口柳橙汁就闭口不语。
「?」
「搜。」
夏映蓝脸上是早已料到的表情,不慌不乱地站起来张开双臂。
老实说,这个人配合度高到让我有点害怕。
刚刚举枪对着我的人会这麽老实吗?真的假的?
想归想、怕归怕,白雪下令一瞬间,我乖乖放下雪碧把夏映蓝拉到旁边开始搜身。
第一步当然是先把他上衣口袋里的枪拿出来交给白雪,然後袖口、手臂、肩膀、腋下、後背……依序检查过一遍,包含内里、暗袋之类的,不过夏映蓝似乎没有在衣裤上动过手脚。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挺老实的。
不过人不可貌相,他刚刚都拿枪了,检查还是有必要的。
白雪一只手拿着易开罐继续喝柳橙汁,另一只手伸长接过我递去的枪枝,左手指尖仔细摸过手枪的每一处轮廓和所有机关,纤长的手指在枪枝表面靠着敏锐触觉检查是否有异处。
我看着白雪纤细的手和手臂及娇小的骨架,思索着:
每次企图接近的人事物,都必须经由他—或者该说我才对—仔细审查过一遍,才能和他直接接触;因为他知道,比常人少了那最重要的感官的自己,时时刻刻暴露在更大更深的危险之中。
然而这样的他,怎麽会选择步上这条危险重重的路?
这是我心底多年不解的疑惑之一。
……虽然他还是很强很恐怖啦……
想着想着,手中的动作就停下了,我拉着夏映蓝外套袖口的手还定在那儿,就傻傻地盯着白雪,看他又啜了一口果汁、「喀啦」左手持枪压下保险、慢慢地举起来——
然後对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