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毋須多言 — 盛唐 · 恍如謫仙#1

回廊甚多。

一踏入这迷宫般的宅邸,便失去了方向,只能沿着用上乘的降香黄檀铺排的地板,毫无头绪的前行。来访的几个尚居官职的人,莫不冷汗涔涔,生怕耽搁了那人的邀约。正想找个婢女或仆人问问时,天蓝色的娇小身影奔进视线范围。

「小孩儿,你可知道许公的书房位於何处?」乍看之下七八岁的女孩儿回过头来,灵动的双眼眨了眨,笑道:「诸位怕是弄错了吧?这里是李府,儿未曾听过有什麽许公在这儿呐。」

众人一诧,面面相觑。将一切纳进眼中的女孩甜甜笑起,转过身准备开溜——「璟儿忒顽皮了。」

随着话音一齐落下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弄乱了整齐的髻式。

「父亲!」她亲昵的叫道,唯恐父亲生气,届时又罚她留在府中,不许她出外游玩。

许松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女儿,微叹:「璟儿回房去吧,下次莫要再玩这种把戏了。」

「是。」许璟眯起眼瞳灿烂的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先给云姐姐送些胭脂及花钿去,顺道再问问她有没有心仪的郎君!」极快的说完话,她便溜得不见人影。

几个访客趁着许松愣住,争先恐後的开口,「小犬年约二十,尚未娶妻——」「小犬才貌兼备,只可惜还未找到合适人选——」「小犬他——」

早已走远的许璟在心底偷偷的笑,也没有依约往许云的房间去,而是随意拐了几个弯,又偷偷溜去花园了。

看着许璟在园子里随意采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一会儿绕圈子玩儿,一会儿自得其乐的大笑,坐在围墙上的男孩子窃喜,没想到一翻过墙来就碰见邻家的捣蛋鬼啦!

他转过头,向墙的另一边大喊:「谢谢二哥!」随後便一跃而下。花园里的草虽然有人天天修剪,但特意留下的长度所营造出的柔软仍不容小觑,即便重重摔在地上也不会有事,遑论他天天从这儿跳下来,已经娴熟不已。

「许家小鬼——」他大声嚷嚷,也不怕被其他人发现,直接往许璟的方向奔过去。

一听到那熟悉的嗓音,许璟也大叫:「隔壁的小白——」同时弯下身拔了一把草,在他离她将近二尺远时故意朝他扔去。

闪避不及,碧绿的小草洒了满头,他急急忙忙拨开,而许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怎的就这麽笨呢?」

「我是故意被你弄的!」小白虽然一副振振有词的表情,但许璟却笑得更是放肆,「谁会相信你啊?」

一双眼瞳顾盼神飞,眼波流转间尽是活泼的朝气,许璟就是这麽一副纯真的外貌,配上机巧的玲珑心窍,让人想责骂她都难,最後总是叹着气放过她。

小白看了看四周,沉默半晌,忽然诡谲的笑了。

许璟见他笑得奇怪,心里纳闷,却傲然得不愿开口询问。

男孩儿对她疑惑的表情感到很满意,笑容也益发得意:「已近日中,你父亲却仍未喊你去吃饭,莫不是——许小魔头又干了什麽傻事,惹父亲不高兴?」

「什麽!?」许璟惊呼出声,回头便往许松的院落跑去了,任小白在她身後叫了几千几百次,都未曾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小白没有料到许璟竟然那麽容易就相信他的话,想叫住她,可是她脚程极快,才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踪影,他再想了想,决定追上去。此时,後方传来了脚步声。

刹一回头,甚至连脸都没看清,小白就被扛起,「阿白,娘亲在找你呢。大哥,你接好他呦。」二哥说完话,接着毫不留情的把他扔过墙——落在大哥准备好的臂弯里。

「二哥你很粗鲁欸!」小白大声嚷嚷,得到的是大哥狠狠的揉头:「你这小兔崽子,天天只知道往隔壁家去,不好好念书,成何体统?」

「哥哥才是呢!早已二十有五,却仍未娶妻!」八成是在许家耳濡目染,小白的口齿也渐变伶俐,不,应该算得上凌厉了。

刚翻过墙的二哥扯住他的衣领:「每次都是你这家伙害得娘亲责怪我,下次若想翻墙,我可不帮你了。」

「诶?哥——」春风吹过,只留下了他的声音继续响荡。

又是花开满园的季节,长安城内无处不飞花。

两年光阴,并没有让小鬼或小白成长多少。小白本来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维持玩伴的感情,直到那一日,许璟开始拿市坊卖的诗集来看。

那天是许家园子里的牡丹初绽的日子,许璟一反常态的端坐在凉亭内,手上拿着书册细细阅读。小白头一次发现许璟原来是那麽的优雅不可亵渎,连绽放得如此娇艳的牡丹花,都比不上她视线顺着词句滑下展现出的雍容大方。

许璟一头栽进书本,便浸淫其中无法自拔,过了快一个时辰,才发现小白小心的坐在她身边,眼睛紧盯着她。

「你想看吗?」许璟从石桌上随手挑了本书递给他。

看了几首诗作,小白有点诧异,原来文字的力量是如此庞大。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全部是歌咏爱情的诗作啊。

小白突然有点不开心,真的只是一点。

「你喜欢这些诗词?」

「对呀,你看这里——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不觉得很有道理吗?」她指着手中书籍的某一个部分,很是开心的问他。

闻此,小白又有点高兴了,许璟却又说:「若是我未来的郎君能诗会武,该有多好……」

「欸,许小鬼,如果我会诗文又会武艺,是不是就不用听那些白日梦了?」小白的话很酸,但他似乎一点儿都没察觉。

许璟偏头对他笑了笑:「你要是能成为那麽好的人,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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