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醺,黑夜只来了一半。敖子逸站在家门前的屋檐下,细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摆动着,没两下便打开门锁,白色门扉无预警的松开,他就像平常一样,踩踏着些微疲惫的步伐,进了房屋的玄关,脱下的鞋子摆放到一旁,一切都还是和昨天一样,唯一改变的,是他每天的心情。
「我回来了!」这一声呼喊是对家里人的礼貌和尊重,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一种习惯。敖子逸将钥匙挂到墙壁上的排勾,金属碰撞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
厨房内滋滋作响,不必去猜敖子逸就知道,今晚又有好料吃了。他移步到厨房,随即就看见了一抹卷发女人的身影,那人无庸置疑、就是他的母亲。
「妈!今天吃什麽?」敖子逸不停把脑袋往锅炉里探,下一秒却被母亲眼明手快的遮挡住,「等等就知道了。」
餐桌上摆好了碗筷和菜肴,只等人到齐开动。只见母亲已脱下围裙,做好厨房的整理,敖子逸也早早就在餐桌前等待开饭,但餐桌上一共放有三副碗筷,就差父亲一个人没回来了。
「妈!爸还没到吗?」敖子逸手上的筷子已经迫不及待往菜盘里夹食物了,只是还缺一个人,怎麽样都无法动筷子。
「你爸还在路上,再等一会,好吗?」母亲边说边拿毛巾擦乾湿漉漉的双手,慈眉善目中,透出了一抹疲惫的神色。
「喔。」敖子逸噘起嘴来,表现出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看着那些美食望眼欲穿,最後却什麽也做不了。
当敖子逸正看着晚餐流口水时,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下一秒敖子逸便放下筷子往口袋里摸索,手机屏幕亮着,讯息栏上写着几个字,而传给他讯息的人是莫央然。
读完讯息後,敖子逸立刻站起身,二话不说地冲向家门口,在前脚还没踩出去前,敖子逸突然回头向家里呼喊一声:「妈!我出门一下!」
「欸!你要去哪?晚饭还没吃呢!」
天空的光亮已然退去,地面上只剩下暖橘色的路灯还在照映着,每户人家的窗子亮起了沾染团圆气息的灯光,敖子逸朝着远处的房屋走去,整条街上貌似只有那栋房子是唯一没有亮灯的,但那确实是他要前往的目的地、也是杨童白家。
敖子逸最後停在房屋的正门口,家里确实像是没人在一样,但他还是好奇地往黑漆漆的窗子里看,虽然简讯里说是在补习班附近的小公园,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来看了一下她家,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
敖子逸转身、正打算离开这里,可前脚才刚踏出,他就隐约在前方看见杨童白的身影,还有与第三人在交谈的声音,再仔细一看,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确认之後敖子逸下意识的躲了起来,他蹲到一旁的暗巷边静静看着两人走来,可越是等待心里越是不安;在看到对方真面目之後,一股说不出的难受突然间蔓延全身,缠着他难以呼吸,他心里满是疑问、纠结,等到想法浮出脑海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叫住了她。
「小白!」他直挺挺地站在比刘昊冬更靠前的位置,双目笔直的注视着杨童白,此刻他脑筋一片空白,只知道应该叫住她,但,接下来呢?
当眼前这个人回头时,他突然发现她眼中那些复杂地情绪,喜悦、忧伤、惊喜、害怕?他不懂,但既然都已经叫住对方了,就必须说点什麽吧:「呃......那个我妈说她煮了很丰盛的晚饭,问你要不要一起来吃?还是,你吃过了?」
「我......」杨童白犹豫了许久,她现在还不想进去,要是到了敖子逸家就有理由晚点回去,但刘昊冬知道她吃过了,如果现在撒谎岂不是睁眼说瞎话。杨童白纠结的捏着自己的手指,窘困的表情谁都看的出来。
刘昊冬很识相,毕竟他现在也已经察觉一点事实了,搅局、捣乱的心态他没有:「学妹,我已经送你到家了,那我就先回去喽。」
「呃......好。」
敖子逸确认刘昊冬已经走远,方才的紧张才缓缓退去,随後他发现自己和杨童白的局面有些尴尬,於是率先开口:「其实......我是接到莫央然的讯息才过来的,她说她现在没办法来找你,所以就叫我过来,你......没事吧?」
敖子逸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铁鎚,一点一滴、缓缓地将杨童白心里的防护墙打破,最後剩下来的,是杨童白那颗滚烫又柔软的心,没有了防护墙,那颗心就变得脆弱、易碎。
她忽然感觉到鼻腔里一阵酸涩,下一秒泪水便占满眼眶,杨童白实在不想让敖子逸再看她哭第二次,很想躲起来或是乾脆逃跑可是这样太突然了,於是她只好一点也不犹豫地蹲下然後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哭泣,可是她到底为什麽又哭了呢?明明刚刚都已经忍住了啊,为什麽每次在他身边就无法坚强,所有的高墙在他面前都会一并崩毁,一切的伪装也都无所遁形,为什麽?
「怎麽了?不舒服吗?」敖子逸走到杨童白身边,原本是在等她回应,没想到对方却突然蹲下,他还一度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杨童白抽搐颤抖着,因为她努力憋着声音不哭喊出来,可是她现在什麽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敖子逸是不是对她束手无策或是完全不想管她。当她还在脑中猜测时,双脚忽然离开了地面,身体的重心也瞬间转移到背上,因为此时她正被敖子逸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在怀中,而原本遮掩住的面孔也顿时一目了然。
「你怎麽哭啦?」见状後敖子逸有些慌了手脚,同时也正在回想他上一次看杨童白哭是为什麽,好像......也没为什麽,就是哭了。
「你干嘛啊!放我下来!」杨童白惊慌失措,原本就憔悴的脸孔上多了一分惊愕。
夜晚的天空黯然失色,暖橘色的灯光遮天盖地,敖子逸就这样一路抱着杨童白回到他家,所幸沿途路过的人不多,但凡是与他们擦肩的路人,都会给予他们一种好奇却又羡慕的眼神,敖子逸倒是没啥感觉,但杨童白可是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那些视线啊!她想自己以後出门可能都要戴口罩避嫌了,毕竟,这附近八卦的婆婆妈妈很多,认识他们的婆婆妈妈也不少。
「咦?这是?」子逸妈妈一听到外头有声响立刻急忙跑出来看,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这副奇异的画面。
「伯、伯母好......」杨童白遮着自己红肿的双眼,弱弱地打了声招呼,她猜想自己的声音阿姨应该还是认得出来地。
「是......童白吗?」
「欸妈!不要聊了好吗?她、她受伤了,我带她上楼擦药!」敖子逸随意带过後便毫不犹豫地冲上楼梯间,往自己的房间去。
「咦!需要我拿医药箱吗?」虽然不解自家儿子在急什麽,子逸妈妈却仍不忘关心杨童白。
「啧,早知道就生女儿了,女儿还比较贴心。」没得到回应的子逸妈妈,忍不住边叹息边摇头。
经过一番波折,敖子逸终於可以将杨童白放下,还自己一身轻松,如释重负的瞬间敖子逸忍不住怨道:「啊......重死了重死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笨嘴又说错话时,重重的一拳已经打上他的脑袋,那一拳的力道虽不算大,但打在脑壳上还是挺痛的,无法解除的痛觉只能随着挣扎慢慢消退,当他抬头时,床上的身影已然消失。
「咦?人呢?」他将视线环绕四周,却依然没看见杨童白,突然,浴室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水声,敖子逸立即寻声而去。
见天花板的灯没开,敖子逸下意识顺手开了灯,灯一亮,他便瞧见杨童白披头散发和整张脸湿淋淋的狼狈模样,不知怎地、他看着有些心疼,不过他也没闲着,立刻又递了乾净的毛巾过去,但大概是因为闭着眼看不见,杨童白没有接过毛巾,於是敖子逸主动替杨童白擦乾了脸。
迷迷糊糊中杨童白感觉有什麽毛毛粗粗的东西在摩擦她的脸,等水分不再侵扰双眼时,她才缓缓睁开眼,随即敖子逸端正的五官映入她的眼帘,不过距离很近,就好像只要他低头,鼻尖就能碰到她,而这个想法一浮上脑海,她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剧烈跳动着,像是被监牢囚禁许久的猛兽,一步步的、试图逃狱。
敖子逸似乎也感觉到了什麽,而他明白这种感觉是什麽,心跳加速、口乾舌燥、背脊冒汗,就像发烧一样滚烫的身体,一股想要占有的想法冲上心头,一种想要跟对方表明一切的心情。
「小、杨童白,我是认真的,跟我交往好吗?」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表白,但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不只告白的形式不同,就连心情也不同,这次,他是真的很想保护她,他想在得到她的认可之後付诸行动,而且这次他真的,不想再当朋友了。
「我......」
「我知道你只想当朋友,但我不想,我不想只是以这种形式守护在你身边,太痛苦了,每当我看着你和学长或是和班上任何一个人很亲密甚至只是说话,我都觉得心情很差很难开心或是笑着面对你,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哈,大概不能吧......」敖子逸的表情很哀伤,和杨童白对视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眼里波动着的复杂情绪,她确实很难亲身感受那种情绪,但她似乎理解他所说的痛苦,因为她...也曾经有过。
「......我知道了。」杨童白简短而淡然的回应,让人就算看了上下文都不一定明白是什麽意思。
「咦?」当然,敖子逸也不可能会理解。
「我愿意......跟你交往看看。」出乎敖子逸甚至你我的回答,杨童白却异常的冷静。
「啊?」敖子逸像是刚学会发声的小孩,一直不停重复着疑问的语气。
「不理你喽。」杨童白欲要踏出浴室门口,却被敖子逸下意识拦住,两人维持着五分钟前的姿态,继续对望着。
「你是认真的?」再次告白的当下,他也以为要再次的被拒绝,并再次地成为她的「朋友」,显然、事实不是这样吗?
「你不是吗?」
「当然是,只是......你愿意跟我交往是因为真心喜欢我吗?」他其实很担心杨童白是因为同情他才答应的,而这同时也是对自己没自信。
「这个嘛......」杨童白越是犹豫,敖子逸的表情就越是沉重,所幸她只是想吓吓他而已,「当然是啊,只是以前我都不承认而已。」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同情我才答应,更不希望你不开心。」敖子逸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他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好了啦,该下楼了,我也该回家了。」杨童白轻轻地从敖子逸手中挣脱,满满的喜悦藏在嘴角、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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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留下来吗?」子逸妈妈一直都很喜欢杨童白这孩子,前几天她还一直在好奇,想说怎麽这麽久都没见杨童白来家里吃饭,原来是和自家儿子在闹别扭,今天能看到她来,她是既兴奋又惊喜。
「谢谢阿姨好意,不过我稍早前吃过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这怎麽会是打扰呢,不过既然你都吃过了就不勉强你了。」子逸妈妈露出失落的表情,随即看向自家儿子,严厉的叮嘱道,「子逸!你一定要把童白安全的送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好啦妈!你快去忙你的,我送她回去。」敖子逸不想再听到妈妈罗嗦,立刻将她打发走。
确认母亲已经进了客厅,他随即朝杨童白露出无奈的笑容,两人气氛融洽,一点都没有前几天那种一对视就尴尬的感觉,一切彷佛都能轻松度过。
护送杨童白进家门後,敖子逸独自走在街上,他感觉今天的天空特别美、空气特别新鲜、身旁的事物特别有趣,即便这一切都与昨日没什麽不同,他还是颇为正向地接受这些。
叭叭──
一辆汽车停驶在路旁,也正巧就在敖子逸旁边,喇叭声吸引了他的目光,仔细一看又感觉这车颇眼熟,他毫无畏惧地靠前,当车窗拉下地那一刻他立即欣喜地喊道,「爸!」
「上车吧。」子逸爸爸的脸上留着些许胡渣,笑起来温暖、和蔼,五官就和敖子逸一样端正、立体,站在一起说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敖子逸听话地上了车,关上车门後,车子立即发动。车内静没几秒,子逸爸爸就好奇问道,「这麽晚了你怎麽还在外头闲晃呢?」
敖子逸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脑,羞怯回答道,「就、就送朋友回家而已。」
「女孩?」
「您怎麽知道?」
「女朋友?」父亲不理会敖子逸的疑问继续猜测,豪不忌讳的直言让敖子逸有些失措,「呃......」
「你说吧,我不会告诉你妈的。」父亲似乎是猜到自家儿子在顾虑什麽,而那脸上的笑容始终挂着。
「其实妈那边我反而不担心,我比较害怕您......」小时候他跟爸爸玩得特别好,但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不多,由於工作的关系,父亲平时不是这麽有空关心他的生活,最多、最多也就问问他吃饭了没这种琐碎的问题,至於感情方面他们从来没机会接触过。
「那你何不试着、跟我说说看?」哪个做父亲的不想了解自己儿子的状况,即便是感情方面也无所谓。
「您还记得那个常常来家里吃饭的女孩吧,他就是我喜欢的人,方才她跟我说......」说到这他开始有些害羞,脑袋瓜不禁热了起来,喜悦不自觉染上嘴角。
「啊──到了。」尾音结束的同时,车子也停了下来,还未出口的答案在这里告一段落。
「你刚刚要说的,等她下次要来家里时,再跟我们说吧,下车了。」父亲解下安全带,迳自开了车门离开车内。
而敖子逸收敛起嘴角,慢慢咀嚼着父亲的话,随後,笑容再次洋溢,心头也跟着不自觉暖起来。父亲那番话好像意识着一次邀约,还有、同意,希望不会是他的错觉。
待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