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逸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就算他们已经在同一间房子生活了半年也是一样。
通常人会去做一件事情都是因为某个目的,为了生活而去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再为了那工作而努力学习。就算再微小肯定也还是能推敲出一个理由,这世界就是这样遵循着潜在的规则条理地运行。
但是,只有她,毫无逻辑可言。
假日的时候,早上六点时他就会起床,简单地盥洗後换上运动服便出门到附近的公园晨跑,两小时後再回到家中吃早餐。
通常早饭都是郭阿姨准备的,不过他今天却看见郭幸容围着围裙站在厨房快乐哼歌的背影。「小逸,你回来了啊?」她见到他後绽开笑颜,将平底锅里的荷包蛋移到盘子上。
莫君逸顿了一下,道:「你在做什麽?」
「妈妈和莫叔叔去出差了呀,你一定忘了吧。」她笃定地道。
他的确是忘了……所以呢?
郭幸容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似的,理所当然地答:「所以我替妈妈帮你做早餐,再等一下就可以吃罗。」她用汤匙捞起一小匙鱼片粥放进嘴里试味道,满意地点头後又盖上锅盖。
他其实不是很饿,但是见她兴致冲冲的模样,也不忍泼她冷水。
「……我去冲个澡。」他道。
过了半晌,尽管没有胃口,他还是走到饭桌旁,鼻尖嗅到鱼片粥浓郁的鲜味。
「趁热快吃吧。」她端出上头摆着两片荷包蛋的盘子。
他瞅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白粥,拿起汤匙浅嚐一小口,微微挑眉,又默默捞起一匙。
「听莫叔叔说你喜欢吃鱼,味道还可以吧?」她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瞥她一眼,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郭幸容大概是遗传到妈妈的好手艺,明明看起来不是擅於家事的人,但是煮的菜却出乎意料好吃。
她见他虽然没说话,不过依旧一口接一口的嚐着,嘴角不自觉渐渐上扬。
「小逸,你假日都这麽早起?好厉害喔!我今天特地设了五个闹钟才爬起来呢。」她的语气有些崇拜。
她是能够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吃饭的人,平时假日的早晨根本看不见她的踪影。
莫君逸抬首,注意到她眼下浮现淡淡地黑眼圈,蹙眉问道:「你早起就是为了做早餐?」
「是啊。」
「为什麽?」他根本没有拜托她这麽做。
「没有为什麽啊。」她不觉有异。
「早餐可以去外面买。」所以她其实没必要这麽辛苦。
「哎,你还要去买,不是很麻烦吗?」
那她特地早起下厨就不麻烦吗?不惜牺牲睡眠时间就为了这麽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眉头皱得彷佛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我也想体会一下当姐姐的感觉嘛,做饭给弟弟吃不是很温馨吗?」她笑得天真,又补了一句:「电视上都这样演的。」
这句话有语病,他们现在的关系本来就是姐弟,她不必做什麽就已是他的姐姐,而且现在这种气氛,绝对称不上温馨二字。
莫君逸无奈地歛下眼眸,吃下最後一口粥,他不想再跟她进行这毫无意义的对话。
她的碗早已见底,不雅地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脸上尽是浓厚的睡意。
「你回去睡吧。」他站起身收拾桌面的碗筷。
「咦?」她疑惑地看着他走向流理台。
他将袖口卷起,拿起菜瓜布用清水沾湿,按压出洗碗精便开始清洗锅子。
郭幸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动作,就只是看着,什麽话也没说。
过了一阵子,他终於忍不住问:「你在看什麽?」
「没什麽啊,就是在看弟弟做家事的模样。」她笑眯眯地说。
对於她奇怪的言词,莫君逸突然觉得他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只能默默加速手上的清洗动作,之後将滴着水珠的碗筷放进烘碗机。
她抬高了手,就像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头。
「小逸好乖。」
莫君逸冷着脸瞪向眼前的女人,这动作就像在对待狗狗似的。
「对了……小逸,我好像从来没听你喊过我姐姐?」她慧黠地眨了眨眼睛。
他愣了愣,冷静地道:「所以呢?」
「我想听啊!」语气很是雀跃。
「不要。」毫不留情地拒绝。
她不放弃地拉住他的手臂,继续纠缠:「一次、一次就好了,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嘛!」
「不要。」大掌拨开她的手,迳自踏上楼梯。
她依旧锲而不舍地跟在他後头,嚷嚷着他是忘恩负义的人,吃完她亲手做的爱心早饭後就六亲不认。
莫君逸一言不发地走到三楼进入房间,用力关上房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郭幸容愣愣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哀怨地噘唇咕哝。
「真是不可爱的弟弟。」
而门的另一侧,莫君逸微微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为什麽这种行为与小学生无异的女人,竟会是他的姐姐?
下午的时间,莫君逸几乎都待在房间复习功课,终於读完预期的进度,阖上书本,转了转僵硬的颈部,伸手按下台灯开关之际,突然传来敲门的声响。
他起身打开房门,站在眼前的是一手拿着扫把,另一手拿着畚箕的郭幸容。
她露出像花朵一样灿烂的微笑。
「小逸,书读太多会变书呆喔。来打扫吧!」
「你……」
才说出一个字,她就半强迫地将他拉至一楼客厅,笑眯眯地将手中的扫地用具递到他眼前。
「你想要洗衣服还是打扫客厅?」她很有礼貌地询问他的意见。
他面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默默伸手接下扫把以及畚箕。
郭幸容满意地笑了笑,看来小逸是要打扫客厅,那她就去洗衣服吧,分工合作做家事也很有姐弟温馨的气氛,电视剧都是那样演的。
她走上楼後,他便认命地开始打扫。
过了半晌,莫君逸将客厅以及厨房的地板清扫得一尘不染,才刚回房间坐下休息不到三秒,又传来敲门声。
莫君逸打开门,果然又是她。
「小逸,那个……」郭幸容的神情有些尴尬,两手在背後彷佛藏着什麽东西。
「什麽?」他略为蹙眉。
「我想要跟你说一件事……」她心虚地觑了他一眼,露出讨好的笑容:「你可不可以别生气?」
「你先说是什麽事。」
「呃,就、就是……」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快说。」他不耐地抿唇。
「对不起!」一声铿锵且宏亮的道歉,她弯下腰九十度鞠躬,将藏匿在背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泛着淡粉色的衣物,仔细看了看,瞥见上头竟然绣着自己的姓名,他伸手一把抢过。
莫君逸惊讶地瞪着那被染色的制服。
她悄悄抬起头,瞥见他不太好看的脸色,随即又低了下去。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件红色的衣服会褪色……」她懊恼地解释。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白色衣物与深色衣物分开洗不是常识吗?这个女人总是做出一些不经大脑的蠢事,要是再跟她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大概也会被传染到愚蠢的病毒,他一言不发地关上房门。
而剩余的假日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过半句话,莫君逸就算在一楼见到她也是选择无视。
他气得直到周一去学校买了新制服後,才勉强从牙缝间挤出一句:「以後不要碰我的东西。」
虽然语气不是很好,但他终究还是跟她说话了,於是她擅自把那当作是莫君逸原谅她的表示。
此後她再也没有洗过衣服。
因为莫君逸会比她更快一步将衣服洗好,然後整齐地晾在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