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現在,你在哪裡? — 8.

阐优整理胸前的毕业胸花,准备进入毕业典礼会场,在途中被柴居给拦到後台,她看到忙的团团转的众人,莫名有想笑的冲动,如果改毕业典礼为毕业舞会,让学生抛掉身分玩个疯,相信大家会更乐意毕业。但这种传统是不会变的,她之所以会想是因为太无聊。

「你摸。」柴居将她带到单一扉面前,要她摸他的额头。她照做,手心传来异常的热度。「怎麽会这麽烫?昨天还好好的。」

「最糟的是他要上台好多次领一堆奖项。」柴居担心的说。「还得代表毕业生致词。」

「你告诉你们班导了吗?」

「他不许我说。」最莫可奈何的就是这一点,单一扉认为这是他份内的事应该要做好,在他担心的半死的时候,单一扉居然还笑着说:反正死不了。废话!死了还笑的出来嘛?简直是死脑筋一个。

「毕业典礼後班上要拍照留念,本来规定大家都得到,但是我家里有事等我回去,你可以帮我送他回家嘛?」

又送他回家?阐优纳闷着,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你有别的事?」察言观色是柴居在女人堆中混的开的重要特质。

「我有没拒绝,只是觉得很奇怪,好像有种被设计的感觉。」

柴居一听脊椎突然发冷。这女人的直觉还真的有点给他准。但是他又不是故意要设计,只是刚好来个临门一脚,单一扉有没有办法恢复意识向阐优告白还是要看他的造化。他只是善尽人事,其余看天命。

柴居整整声音:「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找别人好了。」对付女人要以退为进。

阐优看看柴居,又看看单一扉,不忍心见他病厌厌的模样於是答应了。

「谢啦,明天我会去看他。」

阐优瞪他一眼:「你就放他一个人病下去?」

「我真的抽不开身嘛。」柴居一脸大受冤枉。

阐优扶着额头,不敢置信。虽然她没开口承诺,但是照顾生病的单一扉已经成为她肩膀上的责任。

整个毕业典礼在她眼里看来真是只有「惊心动魄」可以形容。她数过单一扉上台的次数共计十三次,大部分由柴居和他班上其他同学代领,毕业生致词她原以为会出差错,但单一扉的身形只微晃了两下没真的倒下,因此也安全过关。

柴居拦了部计程车,单一扉早已昏睡在车上,阐优把毕业纪念册、证书以及礼物全放在前座,自己坐在单一扉身旁,柴居给了车资便笑嘻嘻向他们挥手道再见。

阐优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请司机先送他们到诊所,司机先生好心地帮她抬单一扉,这一点让她松了一口气,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负担单一扉的体重。

回到单家,将单一扉弄上床,大半天折腾下来,他老兄一滴汗都寻不着;她却已经满身是汗。借了浴室稍做清洗,她越想就越觉得好笑。一个月前不认识单一扉,想不到这一个月内却已经进出他家多次,而她甚至还不知道范雅廉的家在哪里哩!

真的不应该如此心软。认识一个月的人,尤其是异性,她从不曾卸下心防,也许因为年轻见识不广,所以能接触到她内心的人几乎是零,从小到大她唯一较之心的只有范雅廉而已。并非没有朋友,朋友多到前呼後拥又如何?身在人群之中的孤单更令人沮丧,她也没有刻意去寻找,一切便随缘。

她无端想起范雅廉给她的评语,益加觉得好笑,如果让范雅廉知道她对单一扉如此好,恐怕会跌破范雅廉那副厚眼镜。

她并非全然无情,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喜欢他。范雅廉应该会如此说。他是你的真命天子。

阐优走出浴室,站在床畔窥视他睡得极不安稳的面容。

叹口气。她认了。转身寻厨房去。

听说病人最好喝稀饭,忘记是谁说的了。她虽然不擅厨艺,但熬粥这件事还难不倒她。但是光喝清粥营养不均衡,生病已经够可怜了,那麽就做皮蛋瘦肉粥吧!

单一扉环视着天花板,忘记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而又是谁喂他吃东西、灌他药呢?是柴居嘛?印象中好像不是。那个人身形比较娇小,带有馨香味道。

没错!当他缠绵病塌时,唯一记得的就是这种味道。

是母亲嘛?母亲不爱用香精。况且她现在和父亲正远在沙乌地阿拉伯。说来他就有一肚子的唏嘘,这两个为人父母简直没有一丝已有孩子的自觉,总是天涯海角度蜜月去。夫妻牵手走一辈子,身为儿子当然庆幸自己的双亲如此恩爱,但是他一个人也难免会有寂寞的时候,虽然总有一大票的朋友,但朋友各自有各自的家,无法朝夕相处。

总之呢,他有时候就不免怨叹那对不肖的父母,将来他若有孩子,必会全心全意灌溉父爱。

怎麽会想到这里?果真是病糊涂了。

他侧身找了一个舒服位置,讶然发现阐优趴在床边。原来那股舒服的味道就是由她身上传来的。

他笑了笑,一个念头顿时兴起,他爬起身,以最轻揉的方式偷袭她的唇。

但阐优早就醒了,只是懒得睁开眼,单一扉吻她的时候她惊得睁开眼,两人黑眸向吸铁一般彼此吸引,单一扉没有一丝被人抓包的愧疚感,唇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阐优自己使出力量往後退,单一扉似乎早已料到她的退却,顺势将她拖上床,好让他彻底吻个够。

他微微放开她,让她有呼吸的时间。

「你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他以为她要给他一巴掌呢!松口气,他专注的说:「古人都是这样做啊,以身相许,我念过的书都这样教我。」

他的口吻不就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她忍俊不住:「你不用那麽牺牲──」

她剩下的高论尚未发表完,只听到他在她的嘴里说:「抱歉,我情难自禁。」

清晨的阳光缓缓占领室内。

单一扉首先清醒,唇边的笑意不减,从昨晚一直保持到现在。

他真是坏呀……。

但是他一点也不後悔!怎麽说呢?拥有幸福的感觉真是棒透了!阐优就躺在身边安睡,他後悔什麽呢?侧过身紧紧拥住仍在安睡的她。

不放手,他绝对不放手。

阐优是被拥醒的,意识回复後,她忍不住往被子里缩去。

单一扉大笑出声,在被里找到她轻琢。「早安,睡美人。」

「吻醒睡美人是要有代价的。」被底传来闷闷的回答。

「喔?」

「首先你必须要是王子,还要有城堡,睡美人不嫁乞丐的。」

「你在向我求婚吗?」

阐优闻言钻出被,大声澄清:「谁跟你求婚啦!」

「缩头乌龟,」他点点她的鼻尖。「终於伸出头啦!」

她再度红了脸,被他赤条条抱了满怀,阐优喘口气赶忙逃开。但是她怎麽逃都是白费,他的手坚定的不肯放开。

当单一扉又开始进行昨天的攻势,吻的她神魂颠倒躺在他身下时,房门无预警被打开,露出柴居疑惑的脸:

「你在跟谁说话啊?」

单一扉挫败地埋进蓬松的枕头。

房内的香艳镜头虽没给柴居给看到,看到单一扉的表情,他也料到了。

单一扉果然是狠角色,平日对女生坑都不坑一声,一旦遇上阐优整个人就像火山爆发,真是服了他。

「你把钥匙交出来,以後要按门铃。」单一扉沮丧的口气可以让柴居暗爽好一阵子。

柴居笑嘻嘻地学清朝小太监:「碴。」

「怎麽办?被抓奸在床了。」她故意用很担心的口吻。

单一扉又被她成功惹笑,沮丧一扫而空。他对上她的眸子,说:

「怎麽办?我好喜欢你。」

阐优乍闻告白,愣了一下。她向来讨厌将喜欢、爱这些字挂在口中说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要对的人说才会芳心窃喜。

她故意拍拍他的肩膀,叹说:「我明白,凡人无法抵挡我魅力。」

单一扉爆笑出声。房门被敲了两下,门外的小太监忍不住催促:

「皇上,该早朝啦!」

大考完後,两只爱情鸟飞往美国游学去。

柴居也不知道在忙什麽大事,联考完後就不见踪迹,大概很有自知之明地蒸发去,说到这件事,单一扉忍不住暗暗咬牙,那天早晨被他「捉奸在床」後,为了避免孤男寡女勾动天雷地火,柴居便擅自卡进了他和阐优在图书管里中间的位置,一颗超碍眼的飞利浦电灯泡如影随形跟了半个月,直到考完试才人间蒸发。

他明白柴居的好意,但是好友的不信任着实令他有些脑火,他又不是好色鬼,再说图书馆里众目睽睽,他哪里有闲情逸致表演给人看啊!

柴居伸出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晃动:「别小看男人的慾望啊!有一就有二,吴三不成礼,反正哪,乖乖听我的,我又不会害你。」

是吗?单一扉非常怀疑。

柴居喜欢当电灯泡的癖好简直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如果不是因为认识柴居太久,他实在怀疑柴居是否也喜欢着阐优?

不过幸好他现在已完全拥有阐优的时间,除了游学之外,他们还跑到欧洲自助旅行,原本想畅游南欧,後来南欧因为发生一点小暴动而作罢。反正以後有的是时间,不怕没机会再去。

是的,还有很多机会。单一扉深深相信自己会娶阐优,所以他有半个世纪的时间可以拥有她。人的一生追求幸福,能遇上阐优就是他单一扉最幸福的事。幸福的定义是什麽?在他的心中,幸福就是阐优。

幸福来的那样快,反而令人不安。

会是真的吗?她阐优居然莫名其妙就恋爱了。

是恋爱。她明显地被爱,而她最讶异的是居然接受单一扉。

起初真的很开心,但从欧洲回来後,她不自禁惶恐起来。不是扁低自己,但是她真的不明白,为何喜欢她?她并不特别好、或是特别美,严格说起来性格也不温婉,不是讨人喜欢的个性。情侣之间总免不了问:「你为什麽喜欢我?」「喜欢我哪一点?」她问不出口,所以一直在极幸福的云端上暗暗含着一颗名为惶恐的炸弹。

怎麽样也洒脱不起来。

怎麽样也聪明不起来。

总在一个人的时候莫名想哭,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因为太年轻,所以无法承受即将面临的事;因为年轻,所以这一段注定只是年少轻狂而已吧?

如果只是单纯的去爱多好?可是她却忍不住去想,想那未知的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分手如果是必然,那麽至少要分的漂亮些,以後回忆起来才美。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法国的那几天,她在乡间看到满坑满谷的油菜花田,当下也不感单一扉安排好的行程,在满满的小黄花中像个野孩子似地跑来跑去,而他只是纵容着陪着她玩,他如此的完美,好到令她不禁难过。

原本约好明天一起看榜,但阐优意识回复之後,人早站在单家门口,单一扉才刚开了门,她便扑进他的怀里,深深吸取他的位泽,用他的体温温暖自己。

单一扉牢牢反抱着她,直到她抬起头仰望他。

「我们分手。」

单一扉脸色微变,回答:「不要,我们结婚。」

「啊?」阐优愣在他怀里。

她那副呆呆的模样不禁令他动情。「啊什麽啊?就许分手不许结婚啊?!」

阐优期期艾艾地辩驳:「可是我们才……你才十七岁。」

「然後呢?」

「我们…你要上大学。」

「然後?」单一扉发现她总把「我们」改口成「你」。

「上大学後你会遇见各式各样的女孩,届时你会後悔跟我结婚。」理智逐渐凝聚,代替先前的慌乱。

单一扉对上她的眼,真心真意的说:

「没有比你更好的了。你放心,我爸妈完全支持我,等我大学毕业服完兵役,再找一公司就业,你也可以读书,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你,所以,嫁给我好吗?」

「工作……你想做什麽?」

「随便都可以啊。工作只要能维持基本生活,不用太挑剔。」

「可是你不是想念建筑吗?」阐优记得柴居说过。

「但是读建筑太浪费时间,到德国念至少要花八年,我不想离你太远,而且国内也有一些不错的学系,没有一定要念建筑。」

阐优的俏脸微微变色。

「你神经啊!德国建筑好你干麻不去念!放弃做什麽!」

奇怪,她生什麽气?「你为什麽想分手?」

「你为什麽放弃建筑?」阐优也反问。

「我又还没放弃,你先回答。」

「反正我不许你放弃建筑。」她展现出执拗的一面。

「我只想要你!想娶你!建筑也没有你重要!」单一扉忍不住吼。

阐优摀住嘴,心头被搅的乱七八糟。

她退开他的怀抱,看着他。

他才十七岁,理应胸怀大志、意气风发,现在娶她,他是发疯了是吗?

她盯住他,很快便下了决心。

「我们去士林夜市吃东西。」

单一扉简直快被她打败。「等一下,我们正在讨论,所谓的讨论就是要有结果,就我所知,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

「要不要去?」她问。

他转身进屋拿钱,出来後仍坚持问:「为什麽想分手?」

阐优别过脸:「明天告诉你。」

她迟到了。

阐优从不迟到,单一扉之所以认定她迟到,是不愿意相信她居然失约。找藉口:说不定塞车,有什麽好大惊小怪?但是他的心为何惶恐难安?

赶往她家的途中,朗朗晴空却在瞬间变了脸色,一时暗了下来。

她最爱开玩笑,一切一定是恶作剧。一定是。

他浪呛地步出公寓,站定。

还是不明白呀。为什麽?她要这麽做?

他茫然伸出手想承接什麽,但是除了雨水,什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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