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他的演技很棒,很适合演出解离性人格症的患者:面对我,他变成一个完全的聋盲哑人士,不听、不看、不问;但面对社员,他仍是那个全才社长,正在协助大家排练。
我才知道,原来无视比责骂更折磨人。
而我站在那儿的姿态,比一个裸体在大街上跑的流浪汉好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捱到练习结束,我已经在舞台边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前半小时,我试着和简穆宇对话、引起他注意或挡住他的去路,但都没有成功,他总能脚步轻巧地避开我,可能因为他是个学舞的人,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甚至连我想自主加入练习,他都能在走位上牵制我,逼得我不得不退到一旁。
天色已晚,社员们纷纷离开活动中心。袁尚禾临走前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处理。而门口还站了几个想看戏的男舞社员,袁尚禾也顺手带走了。
我当然会好好处理,但以目前情况看来,挑战登上玉山好像容易一点。
简穆宇还在复原场地,我慢吞吞走向他。他刚处理好舞台布幔,而我站在他三公尺的距离外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迳自挂好布幔绳就要与我擦身而过。
我意识到这个瞬间虽短,但是非常重要,於是反射性地回头一抓──
抓住简穆宇的手腕了。
这个动作其实有点危险。我想起去年暑假替我上擒拿术的老师教过,如果在路上被可疑人士抓住手腕、该如何反击。过程很难字面描述,但一气呵成地给对方来个过肩摔我倒是做得到。
幸好简穆宇做不到。
因为他只是回头看我,眼神特别不悦。
「有事吗?」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挺伤人的,但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先放开他的手再说话,但又怕我一放手他就会走人。最後我决定站在他正前方、顺便挡住下舞台唯一一座楼梯的入口。他如果想走,除非overmydeadbody!
但阻止他离开只是开始,我还是得进入正题。这正题挺严肃、也挺困难,於是我看着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开口:「我想……回来练习。」
我的声音最终小的像蚂蚁叫,但我知道他有听见。
「练习?从现在开始?」他的表情从不悦进化成非常不悦。
「……嗯。」
「姚静敏,你到底把舞社当成什麽?」因为愤怒,他眉头皱得死紧,而声音变得低沉,「当你翘掉社课放假的时候,其他社员都在排练,整整两个礼拜的时间。但现在你说回来就回来,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吗?」
我不敢回答。每当被说中心声又不想承认时,我习惯沉默。
「你连团体练习都不吭一声地翘了,证明跳舞在你心里并不重要,又何必练习?」他说完便垂下眼、打算绕过我,「借过。」
情急之下,我双手并用从正面抓住他的手臂,脚顶地、用上全身力气阻止他离开。
「是我做错了!」我站在他面前大喊,却不敢抬眼看他,只能低着头:「我不想说那些会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话,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求你让我回来练习。」
坦白说,我不是一个会道歉的人。我不会梨花带雨地哭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说「真心悔改」、「再也不敢了」或「这一次我会证明」诸如此类的话。
是自尊太重要吗?显得大部分华丽的道歉词对我来说都太难。
简穆宇默了几秒钟,缓缓道:「我不会给你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也不会帮你特训。要怎麽跟上这次表演,你自己想办法……如果跳不好,我不会让你上场。」
我有道歉上的极限,想来简穆宇也有让步上的极限……我知道这已经是他能给我的最大宽容了。於是我点点头,默默放开他的手,而他也未曾停留,只是越过我快步离开。
我来到活动中心的目的已经达成,但为什麽……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我站在原地很久,还感觉心脏鼓噪得厉害,而手和脚不停颤抖。
舞台边通往休息室的门後突然传来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把什麽弄倒了。因为想不出来这时间还有谁会在里面,我动也不动,只是瞪着那扇门,思考我是否该拔腿狂奔。
後来门开了,里面的人却是小夏。
她一脸不好意思的走出来,伸手抓抓头发,几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看她如此畏缩,我愣住。一个想法直觉地闪过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