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厨房,蓝采和与肩膀上如左右护法的鬼针、茉薇低着头看着瓦斯炉上的锅子,里面是半透明的茶水,蜷曲的茶叶落在锅底,只有零星碎片漂浮在上头。但那些都不是他们在意的点,重点是原本八分满的茶水,如今连一半都不到,说是蒸发的他们还真不相信。像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蓝采和拿起锅子,期待着比视觉上更多的重量。
半晌,他默默地放下,纠结地看着剩下的茶水。
他当然知道是谁喝掉的,不可能是林川芎,因为他嚐过一次後就宣言绝不喝他煮的茶,也不会是小梅花,她的哥哥说什麽也不愿意让自家妹妹喝这种东西,至於何仙姑吗……蓝采和无奈地笑了笑,这位同样身为八仙的夥伴跟张果一起选择无视这个「料理」,简而言之,就是一点都不想亲身体验那个威力,尽管负责煮的人表示真的没有跟烤土司一样糟糕。
那麽只剩下一个人选了,蓝采和想,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通最近被强迫记起来的号码。
对方很快地就接通了,淡然的嗓音还带着大猫似的慵懒,好像在嘲讽他打给他这个举动,「是谁昨天晚上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打这个号码的?」
「靠杯啦,如果不是你喝了老子的茶,老子才他X的不想打。」蓝采和觉得自己的耐心正惊人地消耗着,虽然知道电话并没有投影功能,但他习惯性地露出微笑,眼睛跟着弯起,「所以,真得是你喝了我的茶?」
「是又怎样。」敖厉听着手机传出的声音,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那个茶难喝的要死。」
「那你就不要喝啊!」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蓝采和紧抓着话筒,用着一种咆啸的姿势说道,然後在那阵轻笑传出来以前狠狠地挂上电话。他瞪着那个通讯用的机器,好像他就是那个可恶苍龙的化身,毫不怀疑如果他继续拿着话筒而不是放回去,那麽现在手上就会多出许多的碎片。
玉帝在上,让他跟敖厉同居真的不是什麽好主意,蓝采和叹气。他决定进厨房,把那一锅茶全倒进洗手台,眼不见为净。
刚拿起锅子移到水槽上,就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蓝采和把茶往下一放,先跑去开门,他有预感他最在乎的事情有了答案。打开门板,果然是曹景休站在外头,只是那绷紧的嘴角让少年提不起好心情。
「采和,这件事情没有办法更改。」曹景休严肃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蓝采和,瞄了鬼针与茉薇一眼,想起他身边还有这些护主又可靠的植物们,稍稍放下心来,「因为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就是敖厉。」
「靠……北边走啦,原来是那家伙的主意啊。」紧急把溜出口的脏话拐一个弯,蓝采和抹了把脸,估计在玉帝和其他人眼中,敖厉就是一个有意愿向善改过得好青年吧。但是他敢肯定,那家伙绝对没有半分要搞好关系的意思,不如说来找乐子的可能性还大的多。
很难得的曹景休并没有因为听到脏话而决定机会教育一下自己的夥伴,他无奈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最近让植物们跟着你吧。」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补充,「还有,如果那件事情感觉快要瞒不住了,就来找我,好吗?」
「我知道。」蓝采和点头。
「我该回去上班了,有问题就打电话。」曹景休就算看见他答应,心里一点也无法放下心来,他太了解蓝采和的个性了,就算真的有问题,不到尽头他多半都会喜欢自己一人闷着不说,直到变麻烦了--就像植物离家出走时那样,自己偷偷下凡,然後准备偷偷地寻找。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曹景休想着,在心底吐出一口气,在交代一些事情後离开林宅。
目送那高大的背影远去,蓝采和慢慢地关上门,他走到厨房处理掉那一锅茶水,把茶叶打包丢到垃圾桶,然後从房间拿出浪迹天涯小包包,把阿萝用红绳五花大绑後塞进去。抬眼看了下时钟,也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这下子就有了用吃缓解郁闷的正当理由,他想着,把迷你鬼针跟迷你茉薇放到床铺上,跟其他在上面跑来跑去、滚来滚去的植物们摆在一起,然後旋开房间门把,下楼,穿上鞋子出门。
外头的阳光让少年看起来一站出去就会昏倒,他抬手在眼睛上盖下一层阴影。
「哼,刚刚才被叮嘱过,这就打算自己出去吗?」阴冷的声音在哼声後这麽说道,留着长发的青年在蓝采和惊愕地转过头时这麽说道。在他身边还有一名夺人眼球的金发女子,两人站在一起足以吸引各种年龄层的异性。
「啊啊,我想说只是出去吃个饭,应该没问题的吧。」蓝采和无辜地眨眼,搔了搔脸颊,终究没有叫他们回去。
实际上,就算他命令了,这两个人还是会固执地跟着吧。
尽管说是出来吃午餐顺便发泄,但要去哪里吃什麽脑海中可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蓝采和在街道上闲逛,偶尔侧头确认自家植物不会中暑昏倒。一路上不少人对着他们三人指指点点,一部分是称赞鬼针的女孩子,一部分是对着茉薇心花怒放的男孩子,还有一部分是担忧蓝采和走着走着就会昏倒,随时捏着电话准备叫救护车的婆婆妈妈们,发现这件事时,蓝采和对着他们露出微笑,解下背包一手探进去,粗暴简单地用握力解决自己的怒火。
「吚吚啊啊喔喔嗷嗷!!」从三段式惨叫进化的阿萝因为嘴巴被堵着只好用一连串含糊的呜呜声代替华丽的喊叫。
如果不是在凡间,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心地善良的凡人,蓝采和早就冲过去用华丽丰富的词汇砸的对方七荤八素了,要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弱不禁风一类的话,用肢体语言也不行。
发泄完毕,蓝采和重新拉好拉链,背好背包,第二十三次地转过头关心植物。
鬼针还是那个鬼针,茉薇还是那个茉薇,但两人的脸上都多出了细小的汗珠,虽然还只是不细看就发现不到的程度。蓝采和抿了抿唇,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植物受苦,左顾右盼好一阵子,他挑了一家看上去就有冷气的西餐店进去,一边祈祷林川芎跟曹景休给的钱足够负担这里的食物,而且是三人份。
「欢迎光临,请问有订位吗?」笑容甜美的服务员立刻凑上招呼,因为少年身後那一男一女而发出无声的惊叹。
「呃?没有……」蓝采和愣了愣,他经过这里很多次,却从来没发现这家店的生意居然这麽好。
「那可能要请你稍等一下,大概三十分钟。」服务员转过身跟柜台交谈了下,如此说道。
「那不用……」决定拒绝改去别家的蓝采和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截断话语,冰凉的手指缠上他的手腕时还忍不住哆嗦了下。
鬼针与茉薇瞪着眼前一出现就动手动脚的家伙,黑气在他们身後浓厚的彷佛要实体化成某种野兽。他们打量四周,考虑起直接动手的後果是不是会带给蓝采和什麽麻烦。
「他是跟我一起的。」带着眼镜的黑发青年对着呆愣的服务员露出迷惑人心的笑容,拽着还没能理解发生什麽事情的少年走向自己的座位,然後拉开椅子按着对方肩膀让人坐好,这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头,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再叉起一片培根,「蓝采和,你打算维持那副傻样到什麽时候?」
「为什麽你这浑蛋会在这里啊!」意识到现在身处的场合,蓝采和压低声音呐喊,他可没有现在遇到压力来源的预想啊。
「你说呢?蓝采和,你什麽时候如此愚蠢了?居然问这种问题。」敖厉将叉子戳进碎蛋中,轻轻地划着圈,一双眼睛定在少年身上。他才不在乎那两个自己坐下的跟班,他一直都只对蓝采和有兴趣,那群植物只是顺便而已。
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後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