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内,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替这个幽暗的空间增进几许柔光。我独自将轮椅靠在床边,思绪依旧停留在适才的对话中。
「那时的夫君彻底崩溃了,夕姑娘的离去彷佛让他彻底抽空了灵魂,没有了存在般地存在着,没有人想过竟会如此严重。」
「大家都很怕他想不开,但我却觉得,当时的夫君连思绪都没了,更别说想不开了。那时的他,就像是将自己关进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空间里,独自哀悼着夕姑娘的离开,更甚者,不愿面对她的离开。
我们都很害怕,夫君的世界仿若从夕姑娘离去的那刻起便只剩下空洞,连哭泣都没有了回音。」
毕兰转头很认真地看着我,漆黑的大眼彷佛染黑的墨泉,点滴星光洒落其中,照亮了深处流露出的哀伤,「可是姑娘,妾身却见过他哭。夕姑娘下葬前一天半夜,妾身意外地见到夫君独自拿着夕姑娘的遗物,笑着哭了。」
「妾身却宁愿从没见过,夫君温柔地笑着对夕姑娘柔声道别时,眼里那彷佛被悲伤狠狠凌虐过的茫然。那时妾身才发现,哭出来没有比较好,夫君从那刻开始将自己的时间停留在夕姑娘离去的那一刻,不愿离开,不断反覆地在原地等待着,踏步着,彷佛只要站在那,他等待的人就会回来。」
「妾身这辈子不愿再见到那样的夫君了,姑娘,他那样真的很痛,痛到他习惯了那样的苦楚,只能茫然的任由悲伤蹉跎回忆,没有了依归……」
毕兰的声音渐趋哽咽,她低头咬了咬唇,纤细的身子微微颤了下,停顿了许久,她才又道:「後来大家替夫君打造了这趟航行之旅,他们希望他能走出来,自然也希望夫君能让心思转移到妾身上。或许是不想再让大家担心了,也或许是这趟旅程真的有帮助,不论如何,这段日子下来,夫君终於渐渐走了出来。」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老实说妾身的确见到了几天前厨房的那一幕了,的确,说妾身不在意是骗人的。但姑娘,妾身告诉你这些并非只是希望你因为认清自己是替身而离开夫君什麽的。」
「姑娘,妾身没有什麽大度的胸怀,也没有什麽慷慨的胸襟。妾身只是想说,可不可以,不要再让妾身看到那样的夫君了?那样的沈帘,很痛。」
看着那样的毕兰,我沉了沉眼,低问道:「这样真的好吗?让我这个替身就这样上场?」
当时她的回答,却使我印象深刻。
她说:「姑娘,妾身很自私,妾身根本不是什麽只要夫君幸福就好,妾身只是为自己着想。姑娘,妾身宁可这辈子不能和夫君结成连理,也不要再看见那样的夫君了。」
「所以姑娘,就是替身,也不要再让他痛了,痛一次,就够了。」
於是这夜,我彻夜思索,终是在柔亮的月光转至晨曦的透彻时,我下了决定。
沈帘那种痛,我或许不是很明白,但至少,现在知道了他为何会如此对我关照的原因,也知道奉遥为何说毕兰不会介意我的话了,心里终於踏实了些。
清晨,微光乍现,天仍是朦胧的模样,彷佛此刻站在我眼前的沈帘,睡眼惺忪。
「小姐这麽早,你是等不及要见我了吗?」噙着温柔笑意,沈帘歪头看着我异常严肃的表情。
「抱歉这麽早打扰你,可以进去谈谈吗?」无视於他刻意的搞笑,我冷着脸道。
见我仍一脸异常的严肃,沈帘顿了下,然後浅笑着让我进去。
「一大早的,喝杯热茶正好,你昨晚睡不好吧,嗯?」沈帘轻轻将杯热茶递给我,然後捧着他那杯靠在桌旁,温和地看着我。
「有甚麽想说的慢慢来,别急,我会好好地听你说完的。」
看着那张清秀的书生脸,我低头默默地将毕兰昨晚给我的照片拿出来。
「……原来如此,小姐你怎麽会有这个?」沈帘有些讶异的接过相片,温和的笑意依旧,眸光却转为暗沈。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只可爱的狗狗脸上见到如此复杂的神情,原来,夕对他而言真的如此重要。
「所以这段时间,你是将我当成了那位夕吗?」
不等他开口,我立即又道:「我无意揭穿你的隐私,也无意责备你的行为,我只是想说……」
我淡淡道:「在船上这段时间,我可以当你要的那个替身。」
语落,沈帘的眼微微眯起,清润的嗓音显得有些沉:「什麽意思?」
这次换他不等我回答,又道:「我有没有听错?小姐你不听我的解释擅自定罪就罢了,你还打算直接当夕的替身?」
见他如此生气,我有些讶异,这是……恼羞成怒?
没想到他有些愤怒的迈开大步前来,撑着轮椅俯身不容我逃避地注视着我,「小姐你……你该不会认为我现在是什麽想法被拆穿後的恼羞成怒吧?」
……他怎麽知道?
见我这样,沈帘更生气了,「小姐我知道现在这情形很容易让人误会,但我没有把你当成她的替身!」
「……我说过没关系的。」言下之意,他并不用为此辩驳。
「我有关系!小姐你……」沈帘忽地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停了下来,然後皱了皱眉,目光带着探究地深深的盯着我,直到我有些不自在了才突地起身向後。
「你是不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接受别人对你好?」他冷冷地道。
有些不习惯他不曾见过的冷淡,我难堪地撇过头,不语。
我的确想过,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我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地享受大家对我的关怀了。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有何不可?
之前一直不明白大家为什麽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如此好,甚至体贴地不去追问我的过去。现在终於明白了,那不是体贴,他们只是不在意,只要我能当沈帘要的那个夕,我的过去如何,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内。
竟然这样,我们各取所需,又有何不可?
这样到时船靠岸,我也才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啊……
「小姐。」沈帘再度开口,清润的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冷淡,「我只能告诉你,夕是夕,你是你,对你好,从来就和夕没有关系,若你真的还是认为当个什麽替身能让你比较安心地接受大家对你的好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但是,你别想我会配合你那什麽替身游戏。」
语毕,沈帘生气的独自离去,留我独自在房内不解。
到底哪里不对?